年关将近, 青州之行停留也不过十日,而沐言要做的事可不少。
应琛前脚才领着人与小皇帝一行人告别回京,小皇帝后脚就拟了圣旨御诏, 将自己要重金修建长生塔,在百姓中寻至善之人,与帝王共享长生的事昭告天下。
而在丰州商会的那场宴席之后,各地的大商贾早就得到了长生塔的消息,有那三三两两的兴趣极大的, 圣诏一下来, 就蠢蠢欲动找关系询问去了。
应琛手上还有空白的圣旨没有用,沐言还担心应琛听到自己这荒谬的圣旨会用它阻止自己, 结果应琛那边丝毫动静没有,甚至根本没过问这回事,安静得沐言反而有些不安。
倒是在青州行宫的这段时间,傅辰半步不离小皇帝左右,与总想往小皇帝身边凑的宁毅生了不少龃龉。
回京途中,不出所料,听到不少百姓议论长生塔之事,甚至还有之前小皇帝下诏五倍粮价购粮的事, 虽然没人敢公然议论天子, 但既有议论, 自然就有怨气。
等到民怨四起,也就是应琛登位的最好时机。
沐言回宫路上也当是游玩, 路程行进缓慢, 抵达京城时, 距离百官年宴不过三日。
时隔许久再次上朝, 沐言还有些不习惯, 晃晃悠悠上了鸾架,又依在龙椅上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倦才渐渐落了下去。
雪灾既过,又年关将近,朝内倒没有什么旁的大事,殿内启奏的声音三三两两,远没有从前新老两派时不时就要争吵起来的热闹。
回想殿中的热闹场景,沐言几个哈欠下来,含着盈盈水意的眸子透过珠帘,往苏尚书的方向看过去。
苏尚书站立的位置空着。
沐言呆呆地眨巴了下眼睛。
苏尚书为人十分严谨,从小皇帝登基以来,八年有余,从未缺席过早朝,哪怕病得走路都困难,也要人搀着走进大殿里,怎会突然缺席早朝?
沐言的目光顺势又扫了扫。
不仅是苏尚书,近处的列队中,约摸还有三四个空位。
这些位置,基本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大约于苏尚书都是同辈。
而往后一些的地方,又多了几个生面孔。
珠帘有些影响视线,沐言看了几遍,才敢确定自己确实没看错。
许是张望得出声,往下看的这一会儿,大殿内大臣们启奏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沐言都没听见。
应琛:“陛下在看什么?”
沐言被应琛突然的出声惊了下,像是条件反射地在龙椅上端坐好。反应过来,又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雪白的小脸浮上一丝尴尬;
“苏尚书呢?”
应琛定睛在小皇帝脸上看了一眼;
“苏尚书身体不适,这几日未能来早朝。”
苏尚书年事已高,确实有可能。
只是以苏尚书的性子,几日不上早朝,许是病情有些严重。
沐言犹豫要不要让御医去看看,又想到,应琛做事比自己细致得多,说不定早已安排好了。
小皇帝乳白的脸上,乌墨色的眼睫轻轻耷下来,眉宇间的担心显而易见,仿佛对应琛的话深信不疑。
应琛看了会儿,忽而又开口道;
“几位老臣赈灾期间主持政务过于劳累,如今政事缓和下来,微臣请几位老臣短休几日,阖家团圆。”
沐言想起应琛不在时自己闹的那些事给苏尚书这些老臣添了多少麻烦,顿时有些羞窘,局促地应了声;
“也好……”
脸上剩下的那点疑惑也散得干干净净。
应琛眸中的墨色越来越浓,涌动着些许不知名的情绪;
仿佛破了洞的气球,明明已经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却依旧会在过于强烈的气流下忽地鼓胀起来。
“陛下”,
应琛语调有些缓;
“臣说什么,陛下就信什么吗?”
沐言不明就里地望向应琛,脸上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
应琛低笑了声,眼瞳有些肆意地盯着小皇帝瞧。
沐言被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露出些许防备的姿态。
这一幕,让应琛眸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变得冰冷。
“陛下总是叫人一瞬如升高空,一瞬又如坠深渊。”
沐言着实不擅长和应琛这样心思深沉的人相处,漂亮的圆眼瞪向应琛,没有什么威严,反而脆弱又瑰丽;
“你到底要说什么?”
应琛:“陛下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臣都会如实作答。”
沐言已经调整了坐姿,眼睛撇过去,不再去看应琛,干巴巴地说道;
“我没什么要问的。”
话音才落,眸光往下一扫,落在武官那一列最前面的陌生身影上,眉尾轻微地皱起。
那里应该是宁毅的位置。
而自己回宫前,宁毅一直把自己送到宫门口,还像一只和主人告别的大狗,紧紧地扒着马车门,大声说着要每日进宫来见自己。
沐言心中仿佛什么东西往下猛地坠了坠,立刻推翻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宁毅呢?”
应琛往沐言的方向靠了靠,微微躬身,和小皇帝一起看着下面垂着头的陌生武将。
“臣记得陛下十分讨厌宁毅,还想将他永远留在边关。”
沐言怔了一下。
确实是这样,但那不是以前的事么?
扭脸过去时,应琛也正好扭脸,两人的距离极近,甚至连面前人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沐言有些不适,想往后退,却被应琛按住了肩。
“陛下放心,他不日就会启程,永远——”
“都不会回来了。”
沐言的眼瞳倏地放大,紧抿的红唇也微微张开,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宁毅不是要助应琛夺位吗?这时候应琛让他去边关做什么?
应琛停在肩上的手往上扶住了天子绵软的小脸,移向殿下那道陌生身影;
“臣封了他一品武将,宁毅的兵符也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