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姜娆眼下蒙着一层淡青,神魂仿佛去了天外,直到客栈有了声息, 晨光顺着窗缝溜进来,她眨眨略酸涩的眼睛,神情闪过一抹不自在:“看够没?”
柴青初识没听清,呆愣一瞬,挠挠头,没把头发捋顺,反而在发顶捣出两根呆毛。
呆呆地,像一只傻乎乎要被端上饭桌的呆头鹅。
姜娆大度原谅她的无礼,一夜过去,至此了无睡意, 她声调上扬:“嗯?”
“哦哦!”柴青恍然大悟,趴在床沿的上半身直起来,瓮声瓮气地:“看够了, 你要接着睡吗?”
“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
“应该……可以罢?”
这人好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左右她身上也不止这一点令人感到奇怪了。姜娆着了单薄的寝衣,拢一拢锁住热度的被衾,一声叹息:“要起来了。”
“不睡了吗?”
柴青伸手扶她。
姜娆兴致缺缺, 赶人去打水, 好供她梳洗。
天光大亮,冬日的风直直往脸上刮过来, 柴青揉揉发皱的脸,感叹这假人皮又该换新, 走出一段路, 她回头一顾。
自然没瞧见什么可入眼的。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
哪怕想念绛绛, 也不该丢了魂似地看了姜娆彻夜。
姜娆也奇怪。
就这么放纵她,毫无公主的架子。
订婚的威力……就这么大么?
闹得她现在心慌慌的。
长大以后,除了姑姑毫无道理地包容她的任性,又多了一个。
柴青不敢胡思乱想下去,省得彻头彻尾的坏人没当成,当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烂人。
她走后没多久狸奴叩门进来,端着打好的井水伺候主子净面,看清姜娆那张倦容,她心底一惊:“公主是没睡好吗?”
姜娆接过巾子盖在脸上,仰头坐在圆木凳,脸上的疲惫被热毛巾带走,她轻声笑出来:“不睡也有不睡的好。”
狸奴听得一头雾水,思忖她又与柴青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这发展让她惊心。
“狸奴,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甘愿为别人去死吗?”
狸奴认真考虑一会:“必定是爱极了对方,才舍得付出性命。”
“柴青昨晚和我讲了一个故事。”
姜娆记性很好,口才也不错,狠心绝情的女书生与九尾的故事在她口中娓娓道来,狸奴慢慢听得入了迷,谨慎猜测:“书生藏起来不为人知的发妻,是那只狐妖?”
她看着公主似笑非笑的神容,忍不住皱了眉头:“若九尾真是秋叶的发妻,那她也太傻了。”
“哪里傻了?”
“哪里都傻啊,九尾当狐妖的时候与秋叶在幻境做了九世夫妻,出了幻境,她自个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殊不知她爱的是在幻境里与她生死与共的书生,而不是现世一心报仇不择手段的秋叶。秋叶也是,她——”
“她怎么?”
狸奴小声道:“她也傻,她不爱真实的九尾,却爱九尾十年如一日幻化出的假象,她爱她的发妻,将人偷偷藏起来。她的爱不纯粹,因为她的爱是在恨之后,大仇得报以后她才能给发妻全部的爱。”
两人都是又傻又可怜。
九尾爱幻境里面与她长相厮守的秋叶,秋叶爱狐妖变成的小妻子,九尾用她的脊骨做了杀王的‘天上剑’,又用她的‘死’,给了枕边人致命一击。
到最后,秋叶不悔,侥幸活下来的九尾才分清现实和虚幻。
勘破虚妄,得道成仙。
“九尾不是为秋叶死的,她是为她自己。”姜娆有感而发。
正如当年在渔阳宫她肯服下那枚毒丹,也不全是为了坏胚子。
哪怕如今的坏胚子早成了她心尖无法割舍的美梦,但十岁的绛绛,怀揣着懵懵懂懂的喜欢和有朝一日嫁给对方的奢望,没那么多爱得死去活来的凛然大义。
她肯服下毒丹,是她不想活了。
活着太累,太苦,像一个笑话。
她活着,娘亲就没法好好活着。
她活着,就会成为姜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一死了之,既能救坏胚子一命,还能逃避这荒谬的世道,何乐不为?
姜娆眼睫润湿,笑容愈发淡薄:“情情爱爱,全是用来蒙骗痴人的,不瞒你说,八年了,短短八年,我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狸奴大气不敢喘。
柴青端着清水进来时,姜娆已经梳洗完毕,见用不到她人,她钻入房间的地道,一溜烟跑没影。
“欸?跑什么?”狸奴自言自语。
姜娆看了眼某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微翘:“大概是害羞了罢。”
“害羞?!”
狸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水坊,柳眉围着仓皇逃回的坏侄女啧啧称奇,一手揪着柴青红得出奇的耳垂:“哎呦青青,快告诉姑姑,她怎么你了?”
幸灾乐祸的口吻毫不掩饰,柴青顾自羞赧,怒瞪她露大腿的好姑姑:“姑姑这话说得没道理,她一介小女子,能怎么我?”
姜娆是小女子,她是大女子,柳眉被她逗笑:“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姑姑!”
柴青救回受磋磨的耳朵,一头扎进姑姑怀抱:“姑姑教我做情场浪子!”
“浪子?”
“浪、浪.女也行?”
“……”
姑侄俩四目相对,柴青倒霉地挨了一巴掌,躲也不能躲,嘟着嘴:“你打我做甚?”
柳眉推开这爱占便宜的小混蛋:“有本事你打回来。”
“打屁股行吗?”
“……”
合欢宗的妖女可不是任人欺负之辈,和她比,柴青道行还是浅,柳眉媚眼一抛:“穿着衣服打,还是脱了?”
柴青脸上神情崩裂,抱头求饶。
论无耻,她远不及姑姑。
柳眉得意地哼着小曲:“坏东西,欺负不过人家公主,跑我这发的哪门子疯?”
“谁说我欺负不过她?”柴青一脸忧郁:“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