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
随着这一声巨响,影达脸色煞白,身体紧绷,惊慌的目光迅速挪向楼顶。
显然,楼上正在进行一场战斗。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战斗发生的原因——一定是莱尔维亚先生被抓住了。
这正合散兵的意。希里亚尔特的影子被处理掉他一点都不心疼,还帮他省去以后糊弄小鬼的功夫。
来林中庄园这一趟,就像迷雾中进、迷雾中出,一切都看不真切,好不容易看清楚点,就又有人把他往雾里一推,着实是令他恼火,且浪费了他不少时间。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他手里攥着的这个东西。
异界来的影子、复制本体的一切、能随意变化体型,简直有趣极了。将他交给博士当实验品,指不定能研究出来什么有趣的东西,到时候在任务途中遇到不想管不想做的事,直接将自己的影子一丢就完事。
多便利啊!
他心情很好地想。
至于林中庄园的任务……他已经不打算继续执行了。毕竟来这里这么久,希里亚尔特在密谋什么还是蒙在雾里。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对至冬有害的事情,在这一前提下,再继续追下去只会显得他像个不知进退的傻子。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会儿立刻能将这家伙带走,在真正的希里亚尔特还没察觉的时候。
他将愉悦的目光落到影达面上。
“好好听着。”他这样劝道。
影达被死死攥着手,很明白即使散兵松手让他上去,也没什么用。但正因如此,缠绕于他身的绝望与悲恸才更加鲜活。
楼上的动静很大,一下接一下。但影莱的惨叫只有那一声,一声过后就归于沉寂,影达咬紧牙关努力探听,却没能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的心揪成一团,疼痛与悔恨让眼泪夺眶而出,大片大片地沾湿脸颊。
如果……如果他没有那么听话就好了。如果他今天一直跟在莱尔维亚先生身边,此时或许能够保护他;就算是被抓住了,也可以陪他一起死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独活于世。
他的眼泪映入散兵的眼里,紫发少年慢慢皱起了眉头,和善的表情变得有些阴冷。
眼泪对于他来说,从来不代表什么美好回忆。
“你哭什么?”他不耐烦地问道,大有如果小鬼继续哭就现场做掉他的意思。
哭什么?
影达盯着楼顶,感觉动静一点一点小了下来。可怕的寂静冰层一样环绕住他。
“为什么呢……”他喃喃道。
“什么为什么?”
影达将脸转向他,不再去听楼上的动静。他仍然在哭,说话时压不住呜咽声,像是一块受到重击的脆弱玻璃板。
“我不明白。”他流着泪道,“我们出生的意义就是在别人手中死去吗?”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散兵自己也不明白。
就像他至今仍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封存在借景之馆那么多年、八重神子为什么想除掉自己、而自己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流浪、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背叛。
虽然不到在别人手中死去的程度,但同样令他困惑。
他握着孩子的手,罕见地默然片刻。
最终,他低声回答道:“想不明白的事,根本不用去想。让自己想不明白的人,就将他们清理干净,让他们再也没法在眼前乱跳。”
语气中的恶意浓到快要溢出来了。
但散兵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用之前抓着影达的那只手指了指楼顶:“比如……上面这些。”
影达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可是斯卡拉姆齐先生,我快要死了。”他道,“如果不能成功抹消掉本体,影子只有七天的寿命。”
“也许不会。”散兵说,“我有一个疯子同事,或许有点手头功夫。”
他向面前的孩子伸出手。
“左不过是死,要试试吗?”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手就被握住了。掌心传来异于人类的怪异体温,散兵将影达抿紧唇强忍泪意的表情收进眼底,站起身,喉咙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哼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楼上,牵着影达的手,姿态轻松地正了正帽檐。
“走了。”
莱尔维亚坐在书桌前,神色冷淡地握着钢笔,姿态随意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书房很宽敞,房间的另一边摆着一张宽大的沙发,某个绿色的吟游诗人正趴在上头呼呼大睡。
五分钟前,温迪大摇大摆地抱着酒瓶进了莱尔维亚的书房。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的莱尔维亚,随后敏锐地发觉他脸色不太好。
“哎呀。”他笑眯眯地凑上去,“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来一杯怎么样?”
“人类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喝酒,容易喝死。”莱尔维亚道。
温迪露出一个遗憾的神色。
“真可惜啊。”他道,一边笑着往沙发那边走,“你忙,你忙。”
他非常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吨吨吨喝了几口,没多久就往旁边一倒,靠在沙发的靠枕上呼呼大睡。
莱尔维亚瞥他一眼,发觉他那边冲天的酒气被一道轻薄的风墙挡住后,姑且将注意力挪了回来。
黑发少年面前的纸面上,记录着来到提瓦特以后发生的事情。为了分析不出现纰漏,他将它们都写了下来。
莱尔维亚刚刚看完影莱的全部回忆,重点是他与散兵的交谈。
系统提取的记忆很完整,影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丝考量都记录在内,在他下达接收记忆的指令时,这些数据潮水一样挤进他的脑海。
即使系统已经有意识地缩略截取,这样读取记忆对于人脑负担还是太重了,最显著的副作用就是头疼欲裂。
莱尔维亚看完全部记忆,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为了不影响判断,他抽出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