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濮阳家的人已至镜明宗。
在得知其来意之后,容洵猛地站起身,宽大袍袖掀翻了桌案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洒落一地,他站在原地,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怒色:“此事错不在阿鸾,濮阳家竟还敢传讯令镜明宗追杀阿鸾,未免欺人太甚!”
“濮阳家当真以为,我镜明宗是他门下走狗不成!”
容玦坐在他下方,神情冷静:“事已至此,难有转圜的余地。天水阁虎视眈眈,叔父此时不宜与濮阳家交恶。”
“我镜明宗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还如何立于苍栖州!”听他如此说,容洵厉声质问道。
当年在少虞之事后,他便发誓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容玦眼中只见一片波澜不惊:“要成大事,本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容洵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
许久,容洵才沉着脸开口,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令镜明宗弟子追杀阿鸾!”
“既是如此,濮阳家便交由我来应付吧。”容玦退了一步。
他起身,向上方的容洵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正值冬岁,容玦走出日月殿时,有纷纷扬扬的碎雪飘落,他抬头,掌心飘落一片冰凉。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又是一年冬。
闯入濮阳家救了阿鸾的少女,除了她又还有谁?
容玦唇边噙着浅淡笑意,一别三年,看来她修为大有进益,身边竟还有洞虚大能护持左右。
闻人昭越从一旁走出,抱着手看向容玦:“你笑得可真是恶心。”
容玦脸上笑意不改,像是一张温柔的面具:“圣女这话,实在有些伤人啊。”
闻人昭越嗤笑一声:“你这般脸皮的人,要是能被几句话轻易伤到,才是有鬼。”
她抬头,只觉他脸上的笑令人厌烦。
“便是厌烦,圣女还是要忍一忍。”容玦从她身边走过,“毕竟,我们如今还有共同的敌人。”
“对了,如今有天水阁弟子前来清溪郡,圣女记得告诉你手下的人,隐匿好行迹。”
闻人昭越正色:“我自然知道。”
在镜明宗上下因为濮阳鸾的消息震动之时,太上葳蕤已经身在清溪郡中。
被风雨侵染得有些发白的酒旗在风中飘摇,酒肆之中传来嘈杂人声,作各种打扮的修士混迹其中,高声笑谈。他们之中大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资质低微,侥幸踏入仙途。
太上葳蕤着一身素衣白裙,看上去与这处混乱脏污的酒肆实在格格不入。她走入酒肆之中,四周却无一人投来异样目光,仍旧抱着酒坛各自高谈阔论。
这些散修境界最高不过金丹,于太上葳蕤而言,要蒙蔽他们的感知并非什么难事。
她在角落坐下,立刻便有少年凑上前:“不知道友要什么酒?”
太上葳蕤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酒牌,淡淡道:“百草酿。”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百草酿可是酒肆中最贵的灵酒,没想到眼前这位道友穿得寻常,却是不差灵石。
散修没有宗门庇护,家财有限,少有舍得叫上一壶百草酿的。
少年飞快应了一声,不多时,便将酒壶送了上来。有人开口招呼,他连忙放下酒壶,殷勤地凑上前去。
燕愁余从太上葳蕤袖中探身,落在桌上,闻着淡淡酒香,拿尾巴卷起了酒盏,回头向太上葳蕤示意。
太上葳蕤挑了挑眉,提起酒壶,斟入盏中。
酒水有些浑浊,隐隐透出些微灵气。
燕愁余如今不过尺余长,一躬身,整个头都埋在了酒盏中。
下一刻,他猛地直起身,连连呸了几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天衍宗堪称中域第一大派,被玉泉佳酿养叼了胃口的燕愁余,又怎么喝得下粗糙酿制的低品灵酒。
看着燕愁余的狼狈模样,太上葳蕤嘴边挑起一抹浅淡弧度。
前世总是她在燕愁余面前狼狈不堪,而今他在她面前终于也全不复飞霜君威严。
“天水阁的弟子,怎么会突然来了清溪郡?”长相粗豪的中年男人长了满脸络腮胡,他小心地压低声音,对同桌的几名散修道,“他们不是一向觉得这里是穷乡僻壤,轻易不愿踏足的吗?”
近年来,天水阁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苍栖州一众仙门世家略微不从,便有身死魂消,破家灭族之祸。天水阁以各种手段掳掠上百条灵石矿脉,埋于宗门内外,天水阁中灵气因此浓郁得几乎能化作实质,整个苍栖州少有地方能比得上。
“谁知道呢。”对面的年轻女子轻声答道,“不过听说他们一行直接去了松溪剑派,还将周围都封锁起来,轻易不允人进出。”
“如此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青年愤愤不平道,“原本我们就靠在丹枫林中猎取妖兽赚些灵石,如今连丹枫林都去不得了!”
女子连忙按住他的手:“噤声,天水阁耳目众多,你这般高声非议,难道是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了吗?!”
青年悻悻闭嘴,但神色中还是难掩愤懑。
“我看天水阁如此行事,这松溪剑派周遭,只怕是出了什么至宝……”干枯老朽的老人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太上葳蕤屈指在桌面敲了敲,至宝……
前世之时,她尚被囚于天水阁暗室中,经数年才得以重见天日,并不知清溪郡这几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酒肆正热闹之时,天边飞快掠过一道灵光。
灵光越来越近,向酒肆的方向坠下,有重物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酒肆中不由一静,众人齐齐投去目光,只见浑身染血的青年修士摔在地上,身旁是碎裂的法器残片。
虽然一众修士都好奇青年来历,却无一人开口。
最后,还是一脸络腮胡的中年修士率先起身上前,半蹲在青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