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濮阳鸾紧闭着双眼,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神情很是不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阿爹!阿娘!”她惊叫着坐起身来,几滴泪从脸颊滑落,眼神中带着深深惊惧。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那是她亲手刺下的一刀。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只是自己的一场幻境。
为了与濮阳家义绝,濮阳鸾对自己并不手软,即便她是金丹修士,又及时服下丹药,这样的伤势也要休养数日才能恢复。
清醒之后,她呆坐在床榻上,久久没有动作,神色只见一片空白。
有父母宠爱,濮阳鸾自幼并未经太多风雨,后来到了镜明宗,作为掌门弟子,她天资优越,性情又极好,在镜明宗内少有什么不顺心之事,性情中不免还残留着几分天真。
直到因为从濮阳烈手中救下伪装为凡人少女的闻人昭越,为他记恨,送去桑庭身边,她才终于得以窥见这世上残酷真实的一角。
太上葳蕤为她夜赴琼花玉露楼,亲手杀了桑庭,而后为天水阁追杀,自逐出镜明宗,没入十万大山。
那一夜后,濮阳鸾潜心修行,短短三年间,修为已经突破了金丹后期。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保护身边至亲之人,却没想到父母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双双殒命。
若是自己能够再强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濮阳家便不敢这样对他们……
濮阳鸾双目之中渐渐失去了神光,都是她的错……
“你醒了?”推门而入的楼玄明手里端着汤药,见她已经坐起身,开口打破房中沉寂。
太上葳蕤和叶不孤都不会炼丹,至于会炼丹的燕愁余如今化为原形,神智混乱,如今还因为太上葳蕤符文陷入昏睡。
她知道几张调养身体的药方,至于熬药的人选,当然只有看上去最闲的楼玄明。
濮阳鸾低着头,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
楼玄明神情一凝,催动灵力念起清心诀。
片刻后,濮阳鸾终于回过神来,她缓缓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眼前少年。
楼玄明将汤药递上前,没有提及她方才陷入心魔的事,口中只道:“你师姐让我熬的汤药,虽然闻起来不怎么样,但我可是依她所言控制的火候,想来效果应该还不错。”
师姐……
濮阳鸾的眼神动了动,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汤药入喉,她脸上神情却不见任何变化。
楼玄明看着她的动作,暗暗叹了一声,终究没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三十三重光明境的影响,他明知自己与濮阳鸾相识不过一日,并无关系,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服下汤药后,濮阳鸾心头涌上一股困意,再次沉沉睡去。
楼玄明候在门外,拿出一副龟甲抛着玩儿,顺手卜了卜濮阳家的命数。
龟甲落在他手中,他低头看去,大凶之兆?
看来濮阳家要倒霉了啊!楼玄明毫无同情心地挑了挑眉头,很是好奇他们会是怎样的倒霉法儿。
太上葳蕤同叶不孤走上楼来,见了她,楼玄明上前两步:“道友,我还欠你一卦,要不现在算算?”
他可不是那等只拿灵石不办事的人。
“我说过,你已经算了。”太上葳蕤淡淡回道。
楼玄明只觉一头雾水:“上回我好像没算过啊?”
他往前凑了凑,确定自己之前和太上葳蕤只见过一面。
就在这时,太上葳蕤腕上已经醒来的黑龙从她袖中探出身,猛地向楼玄明张开嘴。
太上葳蕤捏住黑龙大张的嘴,将他捉了回来,燕愁余不甘心地叫了一声,没有再动作。
自第一重封印解开之后,燕愁余的力量越来越强,短短几日间可比拟洞虚修士。
前世太上葳蕤与燕愁余相遇之时,他的修为已经远胜于她,太上葳蕤自然也未曾发觉他的原形和体内封印,她不知燕愁余身世,也不知他身上那股力量自何而来。
如今太上葳蕤已经无法强行束缚燕愁余行动,但或许是契约之故,他对太上葳蕤很是依赖,少有反抗。
楼玄明看着燕愁余,奇怪道:“道友这是养了条蛇做灵宠?”
黑龙向他咆哮一声,露出狰狞獠牙。
在燕愁余动手,不,动嘴之前,太上葳蕤及时将他塞进袖中,细长的龙身缠在她腕上,玄黑鳞片衬得皓腕如雪,显出一点不为人知的艳色。
燕愁余不满地拍打着龙尾,太上葳蕤看了一眼楼玄明,淡淡道:“是龙。”
听她这样说,黑龙终于满意了,那条尾巴也安静下来。
房中,濮阳鸾还在安睡,太上葳蕤将一枚纳戒放在她枕边。
她从城外陵墓之中,替濮阳鸾取来了父母遗骸。
重活一世,太上葳蕤得以改变很多事,但还有很多事,终究是重蹈覆辙。
燕愁余从她袖中爬了出来,缠绕上颈间,像是不满她的目光停驻在旁人身上,探身拦在她眼前。
太上葳蕤无言,前世今生,改变最大的应当就是这个人,或者说,这条龙。
走出房门,太上葳蕤对楼玄明道:“你同阿鸾乘云舟去北域无妄海,到时自有人会接应你们。”
楼玄明指着自己,显然有些意外:“我也去?”
“你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能摆脱濮阳家的追杀?”太上葳蕤反问。
楼玄明想了想,留在这里,濮阳家的气量实在不如何,今日丢了这么大颜面,必定要拿自己泄愤,虽然不是没有逃脱的把握,但何必自找麻烦呢,先躲上一段时日再说其他。
他抬头应下,反正现在答应老头儿的事也办了,他去哪里也无妨。
楼玄明对上太上葳蕤目光,她脖颈上的黑龙向他示威一般,高傲地扬了扬尾巴。
这条蛇是在向他炫耀吗?楼玄明有些摸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