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月挂上枝头时,整座绛京城都为夜色所笼罩,一盏又一盏灯火亮起,城中百姓结伴出游,嬉笑玩乐,城中喧嚣热闹并不逊于白日。
人群中,太上葳蕤着玄色披风,掩住大半张面容,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街上行人众多,却无人向她投来一瞥。
以太上葳蕤如今修为,只要她想,周围这些身无修为的凡人便不可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市井之间流传,绛京之中有鬼市,到入夜时分,鬼市便会大开。
不止绛京,天下许多凡人聚居之处,都开了鬼市,用来交易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鬼市之中,凡人修士混杂,三教九流俱有,黑吃黑的事情从来不少。
太上葳蕤曾经做过许多年的玄阴刺客,自然对这无处不在的鬼市也知道不少。
绛京城西,周遭无人来往,很是冷清。昏暗的街口挂了一盏灯笼,当中青白的烛火摇曳,显出几分阴森之意。
灯笼下,瞎了一只眼的老者揣着手,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声音粗砺嘶哑:“古往人何在。”
“幽冥事已深(注一)。”太上葳蕤说着,手中扔出一块灵石。
鬼市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知口令,便是找到了地方,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原本昏昏欲睡的老者眼中闪过精芒,他接住灵石,起身行礼道:“原来是位道友,失敬失敬,请——”
他感知不到来人修为,如果不是她用了掩饰修为的法器,那便只能是眼前少女的境界,比自己更高。
老者让开身,太上葳蕤抬步走向门内,随着阵纹灵光亮起,她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夜色中。
耳畔忽然响起叫卖声,一盏盏青白灯笼照亮了夜色,沿路都摆了许多摊位,摊主除了修士外,还有许多妖族,其中不少因为修为不济,还是半人半妖的形态。
凡人大约是这鬼市中最少的,出现在此,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修士相护,否则一不小心,不仅丢了买卖的东西,还会丢了性命。
青白灯笼下,人族妖族来往不绝,其中许多都如太上葳蕤一般着一身玄色披风。
各处摊位上卖的东西也堪称千奇百怪,既有灵植丹药,法器符篆,也有奇形怪状的石头花草,还有不少缺灵石的妖族在卖自己羽毛、蛇蜕等。
太上葳蕤的脚步不曾停留,径直向尽头走去。
玄机楼号称知天下事,生意一向做得很广,即便这绛京鬼市之中,也不会少了它的存在。
不过比起别处,绛京鬼市中的玄机楼,看上去不免有些寒酸。
随手支起的摊位前挂了玄机楼三个字,青年坐在躺椅上,一把写了百晓生的折扇盖在他脸上,鼾声阵阵响起,很是清闲。
太上葳蕤坐在他面前,屈指敲了敲桌案。
青年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些声响,躺尸一样动也不动。
太上葳蕤当然没有耐心等他醒来,指尖微微向上,一阵狂风忽起,吹得青年连人带椅翻了过去。
他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狼狈地爬起身来:“谁啊?!”
青年一脸怒容地看向太上葳蕤,但目光刚落在她身上,面上立马挤出了殷勤的笑。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将翻倒的竹椅扶了起来,他捡起地上折扇,自以为潇洒地摇了摇:“玄机楼知天下事,不知道友寻我,是想问什么?”
“问苍栖州近三年来,发生过的所有大事。”太上葳蕤直接道。
青年听她如此说,心中觉得很是奇怪。
既是苍栖州发生的大事,在这天下行走的人,怎么会没有听说过?还是说,眼前这位道友,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钻出来的不成?
虽然心中奇怪,但玄机楼的买卖能做到现在,靠的便是管好自己的嘴,青年没有多问,摇着折扇道:“承惠,一百下品灵石。”
太上葳蕤所问并非什么不可说的隐秘,价格自然也就不会太高。
在青年报了价后,太上葳蕤将一袋灵石扔在桌上,他含笑收了,随即取出一面铜镜,伸手在其中掏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枚玉简。
玉简上刻了一行小字,苍栖州,龙雎十七年至十九年。
太上葳蕤拿起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
……
龙雎十七年春末,东域镜明宗掌教首徒容少虞历练而归,两月之间,由炼气七重晋升筑基,登玄光塔第三十九重,比肩半步金丹。
越数日,镜明宗云湖禁地再开,突生变故,困众多修士于其中。是时,镜明宗大师姐容少虞以一符连破九重禁制,引动天地异象。
……
夏,苍栖州擢仙试将启,容少虞走火入魔,以筑基修为越阶斩杀天水阁三十六公子桑庭,实力当入地榜第一。
因此事之故,镜明宗掌教亲碎其魂灯,逐出门下。
其后,容少虞没入十万大山,天水阁弟子遍寻,不得其踪。
……
秋,罗山郡巨岩门不愿献出宗内禁地,开罪天水阁长老,以致宗门倾覆,门下弟子千余,不肯如天水阁为奴仆者,尽戮。
……
龙雎十八年春,镜明宗因所献灵物有瑕为天水阁问罪,奉上三条灵石矿脉,终求得天水阁原谅。
初冬,镜明宗掌教容洵晋升洞虚,年仅百余。天水阁阁主令亲传弟子前往,以三条灵石矿脉相贺。其与容洵子侄容玦相谈甚欢,又将容玦亲妹容瑾收为弟子。
容瑾曾化名泠竹,原为容洵门下第五弟子,天资甚佳,改入天水阁,为阁主弟子门下。
……
龙雎十九年秋,天水阁阁主十三子欲纳秋原郡陈家长女为妾,陈家不从,天水阁围陈家为猎场,以陈氏族人为猎物,以箭射杀。
至此,苍栖州内已有百余宗门世家为天水阁吞并,余者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许久,太上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