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微醺,一身青衣的少年躺在马背上,斗笠盖住了头脸,那匹上了年纪的驽马比人还要悠哉,沿着路缓缓向前。
灵力凝成的飞鸟自湖面经行,又掠过云端,终于追上驽马的脚步,停留在少年身畔,叫声清脆。
一人一马悠悠向前,似无所觉,那只灵鸟便不依不饶地跟在马背旁,徘徊不去。
鸟翅振动的声音太过扰人,少年拿开斗笠,露出一双清冷得几乎可称凉薄的眼。
太上葳蕤抬手捉住灵鸟,面上神色淡淡。墨色长发随手束起,她一身青衣虽是男子装束,却并不显违和,反而让人觉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捏住灵鸟的翅膀,神识探出,不过片刻她便感知到,这是自己那位师尊遣来询问她去向的。
他如今还有余暇关心自己往何处去,倒是难得。太上葳蕤勾起唇,面上笑意带着几分讥嘲。
外出历练,勿念。
她在灵鸟身上留下一道神念,随即挥手将其送归来处。
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了。
于太上葳蕤而言,那些所谓的师徒情分,早在多年前便已消磨殆尽。
丹枫林乃是苍栖州一处历练之地,自云上向下望去,只见枫红如火,难见翠色。
此地之所以得名丹枫林,是因生有万株丹枫树。丹枫树从枝到叶皆为赤色,如烈焰灼灼,有种开至荼蘼的灿烂。褐色土地上散落三两片枫叶,每当有人踏过其上,便会发出沙沙轻响。
少年的衣角因为飞速奔逃而扬起,他穿行在密林之中,呼吸愈急,额上也渗出了细密汗水。
在他身后,一条长有七尺余的蟒蛇贴在地面,蛇身遍布暗色花纹,鳞片乌黑,速度越来越快。
陆云柯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这样倒霉,竟然被一条筑基修为的黑蟒盯上不放。他不过炼气六重的修为,自不是这条黑蟒的对手,遇上了当然只有逃命的份儿。
黑蟒天性不喜离开自己的巢穴太远,陆云柯以为只要自己逃得及时,它应当不会对自己穷追不舍。
可惜他的运气实在不大好,身后这条黑蟒锲而不舍,足足追了他几十里远。
难道它是饿了?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陆云柯翻身攀上前方一棵丹枫树,从纳戒中取了原本打算做干粮的肉干向蟒蛇扔去。
黑蟒闪身躲开,肉干落在地上。蛇身在地面划过,它好像被陆云柯的举动彻底激怒,吐着蛇信猛然咬向少年,口中獠牙泛着冰冷寒芒。
这一瞬间,陆云柯甚至感觉有腥气扑面而来。他浑身一寒,险险躲过这一咬,跳下树去。而黑蟒蛇身缠绕在树上,目光一直盯着他腰间。
陆云柯再次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连滚带爬地向前逃去。
不远处的一棵丹枫树上,青衣的少女随意地靠坐在树上,日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漏下光影,她唇色浅淡,低垂的眼睫掩去了彻骨寒凉。
浑浊酒液淌入喉中,太上葳蕤右手握着酒葫芦,漠然看着树下情形。连一条初入筑基的蟒蛇也对付不了,也敢孤身入丹枫林中,许是活够了,特意送上门为这林中妖兽作血食。
蛇尾甩动,近乎力竭的少年与黑蟒之间不过一步之遥。黑蟒的身躯卷住陆云柯,缓缓收紧,蟒蛇天性本就最喜绞杀猎物。
丹枫树上,太上葳蕤眼中始终只见一片漠然,全然没有出手救人的打算。
而下方,随着蟒蛇身躯收紧,少年的脸色逐渐涨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奋力挣扎着,终于成功催动经脉中最后一点灵力,取出了灵剑。
剑光亮起,直向黑蟒七寸落下,它嘶鸣一声,不得不放开了陆云柯。
太上葳蕤的左眼忽然传来与数日前相似的灼烫。
她抬起手,指尖掠过眼下,眸光微冷。
这场莫名其妙的重生,似乎还在她的身体内留下了别的痕迹。
陆云柯摔在地上,哑着嗓子咳嗽几声,终于喘过气来。他持剑起身,后退两步,心有余悸地看向黑蟒。
树梢枫叶飘落,一人一蛇对峙而立,气氛紧张。
陆云柯握着剑,紧紧盯着黑蟒,手中一面取出纳戒中的传送符。就在他要运转灵力催动符篆之时,一直紧盯着他的兽瞳缩成一条细线,长满冰冷鳞片的蛇尾抽了过来。
陆云柯只觉得眼前一黑,随着左手传来的剧痛,手中传送符已经飞了出去。
金色的符篆落在了黑蟒背后,陆云柯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浓浓悔意。
若是能在遇见黑蟒的那一刻及时催动传送符,就不会落入如此险境。
但他不想父亲知道自己今日孤身前往丹枫林的事,是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这张符篆的传送点就设在陆云柯父亲的洞府内。
剑尖指向黑蟒,陆云柯深吸一口气,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脱身的办法。看来为今之计,只能殊死一搏了。
他抬手,灵剑在手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就在陆云柯出剑之时,太上葳蕤只觉左眼传来的灼烫更甚。
眼中所见逐渐扭曲变形,甚至褪去颜色,化为一片黑白。光影变幻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在她眼中,少年身旁蓦然多出了一道金色虚影。
随着少年手中剑法变换,这道虚影也开始出剑,用出几乎完全相同的招式。
这是什么?
太上葳蕤皱起眉,她并不知,在这一刻,自己左眼瞳孔已经化作一片苍碧之色。
蛇尾横扫而过,少年侧身,险险躲开了这一击。
炼气六重的修士在筑基修为的黑蟒面前,自是不可能讨到任何好处。
若非陆云柯所用的剑法颇有几分精妙之处,他根本不可能在高出自己几个小境界的黑蟒手下撑过半刻。
少年的情形越发危急,太上葳蕤却仍旧无动于衷。她将目光移向黑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