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元婴境瓶颈时的心魔,如今姗姗来迟,却更像是摒弃了一切人性的化外天魔。
不得不承认,他比陈平安,更像是一位天地无拘束的纯粹剑修。
一座笼中雀小天地,剑气森严密布,山河万里,无一点彩绘景象,天地如积雪万年。
他看着那个袁化境,笑眯眯道:“是不是很好玩,就像一个人,自觉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偏就有敲门声立即响起。然后发誓,若有违背良心处,天打五雷轰,巧了,便有雷声阵阵。这算不算另外一种心诚则灵,头顶三尺,犹有神明?”
袁化境头顶上空,一道天威浩荡的雷法轰然坠落,只是又被一道仿佛起于人间、由下往上的雷法,刚好对撞崩散。
他叹了口气,“这就很愁人了。”
比如他的一些谋划,窃据袁化境神魂,暂时反客为主,多出那十个被他随意掌控的傀儡。类似这样的隐藏手段,可以有很多。
可陈平安都是猜得到,知道的。
我与我,互为苦手。
还是这个自己来得太快,不然他就可以慢慢炼化了这大骊十一人,等于一人补齐十二地支!
在此期间,其余地支十一人的各类神通、术法,都可以被他一一拆解、学会、精通,最终全部化为己用。
不过无所谓了,世间哪有占尽便宜的好事,过犹不及。
他笑问道:“我们先生喜欢遇到僧人就双手合十,在那道观,便与人打道门稽首。你说先生此举,会不会影响到年少时齐先生的心态?”
陈平安点头道:“会。”
他又问道:“那你为何不与裴钱挑明一事,她当年得了那份女子剑仙周澄一脉的馈赠,那么周澄后来在战场上,走得就更无遗憾了。这是好事才对嘛,怎么就说不得了?说不定裴钱跻身元婴境剑修,要快很多,而且只会更稳当。”
陈平安笑道:“才发现自己与人聊天,原来确实挺惹人厌的。”
他收起手中那杆长枪,被挑在空中的陆翚,摔落在地,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
宋续看着那个好像唯一一个相对安然无恙的后觉,心生绝望。
如果另外那个陈平安,选择率先斩杀这位译经局的小沙弥,说明还有回旋余地。
因为事后隋霖逆转一小段光阴流水之后,没有了后觉的佛门神通护持,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
但是现在的众人处境,就意味着要么是十一人,全部都要死。要么最少那个小沙弥,会死。
余瑜看着一个个无比凄惨的好友和同僚,她满脸泪水,怒道:“袁化境,宋续,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一身雪白的陈平安啧啧道:“教人撕心裂肺的人间苦难事,旁人真是越能够感同身受,就要活得越不轻松。”
陈平安说道:“既然我已经赶来了,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后退几步,双手笼袖,转过身望向陈平安,沉默片刻,讥笑道:“可怜。”
陈平安默不作声。
他第一次以心声言语道:“陈平安,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一直在等之人,是我,不是你啊。”
陈平安转过头,看着这个自己,其实不可以完全视为心魔之流,不是像,他就是自己,只是不完整。
他双手笼袖,望向天幕,眯起眼喃喃道:“我比你更适合。越往后,越适合。”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两人身边,出现了一粒灯火,如同一粒星辰悬在天外,然后霎时间有一道璀璨剑光掠过,灯火被剑气牵扯,追随剑光而去。
他笑望向陈平安,心声说道:“你其实很清楚,这就是齐先生为何让她不要轻易出手的原因,既不教你任何上乘剑术,也不可为你护道太多,只说那三缕剑气,当真在我们的修行路上,有太多用处?有一点,但是回头来看,影响不了任何一条脉络的大局走势,棋墩山,你杀不杀那头精怪,都还有阿良在身边看着,在水井口,你杀不杀井底的崔东山,长远来看,都是无所谓的。”
他摇摇头,自顾自说道:“她竟然真的恪守承诺了,让人意外。”
陈平安说道:“别忘了,你不是人。”
他露出一个笑脸,埋怨道:“哪有你这么骂自己的人。”
其实他是可以撂狠话的,比如我了解全部的你,但是你陈平安却无法了解现在的我,小心把我逼急了,咱俩就都别当什么剑修了,止境武夫再跌一两境,五行之属的本命物,先碎去一大半再说……
只是没意义啊。
还不是被这家伙不管不顾砍死自己,只会不计代价,不在意后果。最可恨的,这个家伙的最大依仗,不是老秀才和宁姚就在附近,而是“自己”会由衷认为,哪怕暂时大道断绝,大不了就是少年时被人打断长生桥,一样可以重头再来。
陈平安冷笑道:“这就是我最大的依仗了,你就这么看轻自己?”
他哀叹一声,灿烂而笑,抬起一只手,“那就道个别?以后再见了?”
可惜一番闲聊,加上先前故意布置了这份场景,都未能让这个匆匆赶来的自己,新夹杂出一丝神性,那么这就无机可乘了。
不然,谁才是真正走出去的那个陈平安,可就要两说了。到时候无非是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剑开天幕,悄然远游天外,与她在那远古炼剑处汇合。
陈平安只是眯眼点头。
他环顾四周,撇撇嘴,“输就输在来得早了,束手束脚,不然打个你,绰绰有余。”
他望向那个女鬼,笑眯眯道:“以后还敢不敢揩油了?”
改艳只是瞥了眼那双金色眼眸,她就差点当场道心崩溃,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陈平安身边的那个存在,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不管有无笑意,其实毫无感情,所有的脸色、情绪、举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