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祠堂决意此事。”
他眼睛里布着殷红的血丝,说话时眉心郁结。
这些日子他守在祖母榻边侍药,心里想的却全是祖母那□□凌阿缨的一幕。他将傅家对待簪缨的种种不公,翻来覆去想了个遍,越想,心里越悔。
他心里是断不愿意让阿缨失了名籍的,这对于一个初长成人的小女娘来说,太残忍了。
——可这残忍,又何尝不是他们一步一步造成的。
所以这若是阿缨所愿,他不敢再求她回头,愿意为她达成。
只是要当面问过她的意思。
前几日,傅则安去乌衣巷拜访,府外的值守拦着不通报,他这才会到此地来等。
他等了半晌,车里只传出平平的四个字:“我必依约。”
傅则安乍然听到阿缨的声音,不再温软,也不再亲昵,就如对着个最最陌生的人,鼻腔一酸。
忽便想起自己曾经斥她不知礼,不温顺,不顾大局,还用《庄子》比她……
“阿缨,大兄错了。”
“这话可是错了。”
任娘子立在车厢外抢白,抱臂冷笑道,“我们小娘子与郎君、与贵府再无关系,这声‘大兄’大可不必,郎君也万莫再呼小娘子闺名,没有这个规矩。”
“要说傅郎君也是真心体贴人,之前口口声声要将小娘子剔出族谱的,是你们傅家人吧,而今做出这大度样子,倒像你们要成全小娘子的心愿了!快快收起此态,好腾出地方给你们那心尖上的二娘子入籍,一家子骨肉团圆为上!哦,是了,今日傅郎君何以没带上你那位好妹妹一同来?想是这几个月的名门大宴,郎君都带她走遍了吧,该露的脸都露够了,该结识的贵人都结识了,该攀附的交情也都攀上了,所以腻了,看不上眼了吧?”
车厢里,顾细婵与王蓿顾及簪缨,都不作声。
顾小娘子轻轻摇动她的衣袖,王蓿则心疼地握住簪缨指尖。簪缨却是对她们抿唇一笑,摇了摇头,神情间并无伤感之色。
为没心的人伤心,多余,也不值当。
车外,傅则安目色闪动,一声不吭地领受。
都是他应受的。
他……确实从未带簪缨参加过任何宫外的宴会。
过去他总觉得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阿缨受着保护,便不会被伤害。可曾几何时,阿缨也曾求过他领她出去玩的,是他碍于宫规,不曾答允。
曾几何时,阿缨连见生人都腼腆,今日她却要在与太子退婚后,顶着议论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陌生人。
傅则安很想陪着她一同进乐游苑。
可那样一来,她身上的非议只会更多。
“阿……小娘子,园中的芍药坞景色很美,杏坛与篁台也雅致……”
傅则安立在车盖打下的阴影里,声音发哽发疼:“你别多吃酒,别靠近水边,别怕……那些郎君女娘多是和善的人……”
任娘子听他絮絮叨叨,真是不懂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关心和过时不候的找补,如今还有什么屁用。
她正要开口赶人,车帘子忽而挑开。
傅则安猝然便看见半张冰清雪冷的脸。
疏清风骨,不颦不笑,迥不似从前。
他红着眼眶,千言万语,唯有躬下身去,一揖到地。
“簪缨,对不住。”
簪缨一眼都没看他,掀帘也不是为了听他说话,身子向后靠去,露出王蓿的脸。
他真正对不起的哪里是她。
傅则安起身便看见王三娘,山眉如岚,正脉脉看着自己,似有无尽言语,又似心灰意冷。
他心神一悸,无地自容地再度揖手:“三娘,对不住……”
王蓿目光轻漾。
簪缨刷地摔下帘子,再不理会此人,命帷车再向前驶出一箭地停下。三女这才踩着踏凳下车来。
视野豁然开阔起来,入目满眼,红香绿玉,远方山似莲花艳,近处水流明月光。簪缨望着那山色清奇,心中喜欢,不由遮扇远眺,口中问:
“那是什么山?”
接引的王氏婢奴笑道,“回小娘子,是覆舟山。”
簪缨一愣,在她身后的任娘子也变色,王蓿立即反应过来,忙令那小奴退下,引簪缨看竹看水。
顾细婵年纪小,唐夫人在海上沉舟罹难时,她才刚出生,不大晓得此事,却是张望着驰道边上那一长排的车驾出奇。
“紫绛油軿车、青盖云母犊车……咦,这是公主与皇子仪驾啊。”她扳指头想了想,转头问王家姊姊,“想是二皇子与五公主也受邀过来了?”
她人不在京城,可对于皇族仪仗、士族谱系的了解,亦是从小习背,了如指掌。
王蓿的面色尴尬起来。
王家与二皇子一派走得近,这样的场合,自然落不下他们。
簪缨不以为意,“无妨,咱们过去吧。”
却说此日的乐游苑内,青槐随拂,绿柳逐风,高台低榭,锦帐凉亭,樽中石榴,案上葡萄,无不齐备,及至大族高宾,无不早至。
王谢两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半数皆在这里了,这在寻常的聚会中极其少见。为的,还是对那位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真面目的傅家女娘好奇。
此女被皇后养在内宫多年,足不出宫,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随着她与太子殿下退婚之事广为传扬的,便是当日太子对小傅氏说的那句:她不如你。
没几人见过傅簪缨,却有许多人都亲眼见过那位名叫傅妆雪的女娘。
中人之姿而已呵,也未见得出奇。
太子既说自家的未婚妇不如她,而那日参宴的王氏老夫人却赞傅簪缨“形佳骨娴,色清质好”,难免好奇孰是孰非。
——要知王老夫人的眼界独高,可从不轻易夸人。
谢家妇程蕴,与王家妇谢霜这一对姑娣,相见寒暄,同坐一处。别家夫人有好信的,前来拜问:
“您二位夫人是见过那位傅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