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躺在床上望着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彷佛耳边就是钟表走动的声音,缓缓催眠。她们各自陷在床里,头发缠绕头发, 呼吸交织呼吸。
盛栖猛地想起要紧事,坐起, 把被子扯过来,盖在温潋身上。温潋看着她,用目光领了情。
盛栖就静静端详她的眼睛, 琥珀色, 冷清清的,安静得像此时此刻的房间。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
也不想说话。
她又躺回去, 温潋把被子分她一些, 仍没有开口。
不用沟通, 不用思考。
她有意将思考的能力封存,扔在最荒僻的角落。她近来都这样跟温潋相处,不把高兴、难过、怨念摆出来, 随心而行,想跟温潋躺在一起就躺在一起,想一个人待着就一个人待着。
就当以前不认识温潋, 现在对新的邻居感兴趣,暂时接近。
她也知道这想法立不住脚, 但她选择自欺欺人。
沉默的时间太久, 久到温潋不得不找话题。
但她显然不会找话题, 连铺陈都没有,直接点到了致命的位置:“你书架上有高中的课本和练习册, 你一直留在身边吗?”
这话结束,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然后她意识到了, 慌乱在眉梢挂起,被子下的手牵住盛栖的手。
比她想得要热一点,盛栖在床上体温总是高些。她昨晚没空细想,现在后知后觉,盛栖碰她时,手一点也不冷。
让她牵住,盛栖并未抽走。
表情平静,情绪也无起伏,只是语气像刚重逢那会一样,客气到疏离:“麻烦你不要跟我提高中两个字。”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同样是安静,刚才是静谧柔和的夜晚,闲到可以随便虚度时间。
现在的静是起风前的征兆,刻意,窒息,好像被子盖住了脸。
风到底是没起。
温潋感受着身边人近乎冷漠的态度,将想迈出去的脚,默默收回去。
盛栖早就想过,温潋如果过界,她会怎么做。她决定温柔一点。
那次温潋在厨房突然抱她,她的抗拒心理来得突然,她把温潋推开了。后来她问自己,对她不太好的人不是只有温潋,她在别人面前的隐忍和忍让,怎么不能给温潋。
她不能仗着温潋现在对她有点耐心,就做温潋眼里坏脾气的人。
因为这些所谓的好,别人想收就能收走,永远不知道会是哪种理由。大家一起稀里糊涂装傻就得了,但别自作聪明,把对方当成来负荆请罪的人。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现在她还想跟温潋装装糊涂,于是提醒温潋一起装。
温潋是聪明人,即使盛栖刚才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再提了。
温潋这个聪明人经常装傻,也叫大智若愚,尤其在亲友面前。盛栖以前以为她好骗,哄到手就能长长久久,后来人家踹开她的时候很清醒。
年少时的错事能有多严重,误会能有多深,小孩子而已,现在想想就像过家家。两个人只要想沟通,什么话都能聊开。
但要是一方没想过说清楚,抱定要退出的决心,自然没什么好聊的了。
揪着缺点骂就行。
这是盛栖在禹江养伤时想明白的,温潋不会那么笨,也不是真想骂她。温潋只是不想要她了,觉得她的存在弊大于利,于是赶她离开。
悟出这点,是从她爸和许桐桐她妈那儿找到的灵感。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所以在盛栖这里,旧事没有重提的必要,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她浸在旧事里出不来,那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深知温潋捞不动她,她怕温潋推她沉得更深。
重来一次,温潋多半会做相同的决定。
送温潋从她家离开,她关上门,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课本和资料。
高中语文老师是个佛系中年人,每回看自习时,都喜欢到盛栖座位上找出语文书。
不为了检查笔记。谁抄不抄课件,他不在意。有人上课不听,但语文成绩很好,有人把书记得密密麻麻,但不及格还拖平均分。
所以他不管。
他喜欢看盛栖神经兮兮的画,把值得尊敬的历史人物改头换面,变成新的插画。这当然不值得鼓励,但他边看边笑,从不批评。
他夸盛栖的画有灵气,盛栖不谦虚地得意许久,还跟温潋说过。
高三的教师节那天又是他的晚自习,盛栖在书里夹了一幅给他的画像。个子小,瘦得皮包骨头,但是讲课眉飞色舞,表情夸张。
他收下画,站在讲台上,问全班同学:“我脸上的痣有这么大?”
班里当场哄笑不止。
盛栖跟着回忆里已经模糊的张张面容笑了一下,翻开刚刚取下的语文书。
书的扉页,“盛栖”两字端端正正,是漂亮的楷书。
年级第一帮她写的。
……
盛栖还能记得起,她背着一包新书去温潋卧室,让温潋帮她写上名字和班级。
理由也很简单:“你的字好看。”
这事其实无意义,好在刚开学,温潋还算闲,不嫌她麻烦,一本一本地帮她写上。
繁盛的盛,栖息的栖。
“名字好听又好看,谁取的?”
她夸人就像在说正经话,没一点儿表演成分,一听就是实话,让人受用。
“好像是我妈,我问奶奶的时候,她表情不自然,说大家一起取的。我就猜是我妈妈了。”
盛栖在这些事上有自己的判断,她不理解,“她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自己倒飞走了,不知道栖息在哪儿。”
不是埋怨,她实在好奇,她妈妈离她有多远,居然一面也不见。
“可能她希望你能安安稳稳。”
为了不辜负温潋的安慰,盛栖不吝笑容。
也就没说,她在字典里查过自己的名字,读另一个音时,刚好是相反的意思。
“我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