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关山月带着《三礼记》来到了山顶,尘彦已静坐了多时。
“你每天起这么早,不困么?”
尘彦紧闭双眼,声音低沉:“年纪大了,觉就少了。”
“书我带来了!”
关山月把手中的《三礼记》放在尘彦腿上,双手环抱着站在他面前,歪起头把玩他的胡子。
“尘彦,你剃了胡须,看着会年轻些!”
尘彦忽然睁开眼,倒拿着浮尘,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后退一尺!”
关山月轻轻向后跳了一步,声音爽朗:“今后我得离你这么远?”
“是你方才离得太近了,这《三礼记》,规矩繁琐,你不喜拘束,这衣食住行的礼节就越过吧,我简单与你讲讲男女相处之道。”
关山月向着尘彦蹦了一步,笑着说道:“那就站这儿听你讲。”
“门主可随意列一个你认识的男人,我来告诉你相处的界限。”
“那就,林子岚吧!我既认识他爹,也认识他,算相熟的!”
“林公子?不能有肢体上的接触,不能私下互赠礼物,不能同寝,不能同衣,不能共浴……”
“这肢体接触,真要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也不为过吧?”
尘彦捋着胡子笑着答道:“门主无心,可万一旁人有意呢?”
关山月继续追问:“那要是你呢?我与你要比那林子岚情谊深厚些!”
“同理,以上都不许!”
关山月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傲娇地说道:“凭什么?这感情更深厚一些,接触的自然也多些,怎么可能做到没有肢体的接触嘛!那依你说的,你送我鞋子,还送我那么多书,你守得哪门子礼?”
“我年长你许多,姑且算长辈,送你书,是为了教化你知礼,这个不算。”
“我懂了!除了尘彦,对别的男人,都像对林子岚一样!”
尘彦看了看初升的朝阳,不由得蹙紧了眉。
“山月,将来你若遇上心动的人,自然不能像对林公子那样,否则你错失良缘,可要怪我乱教一通,坏了你的好事啊!”
“喜欢的人我懂,我喜欢鬼术营每一个人,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了伤,我都会难过,我也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这心动嘛,就不懂了,什么是心动?”
她长长的睫毛下,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睛忽闪着,仿佛朝阳都失了色。
尘彦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关山月说道:“心动,我也不懂,不过我有对师弟师妹,曾在鸳鸯洞结缘,我想心动就是他们那样,整日都想黏在一起,一会儿不见就想得很!”
关山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这心动不懂也罢!我可受不了整天粘着人,更加不乐意被人缠着!”
尘彦把书翻到了君臣之礼,继续说道:“门主即将去见陛下,这君臣之礼,也得懂一些!”
“皇帝,见了他磕头不就完了?还有什么礼数?”
尘彦示意关山月坐在石桌旁,继续说道:“不止是磕头,面圣,讲究礼数,衣冠整齐,像你之前那样穿就不行,其次言语要得体,不能在陛下面前直呼其名。”
“那到时候,你给我选个衣裳,见了叶,不,见了陛下,我少说话不就行了?”
两人畅谈了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
关山月捂着肚子说道:“不学了不学了!我得吃顿好的补补体力!”
尘彦指了指后山说道:“今日后山有人搭火做饭,准能让你吃饱!”
关山月跟着尘彦来到后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岑溪山有那么多人。
整个后山,支起了铁锅做菜的,煮面的,给华阳真人送蔬果的,崎岖的山道上乌泱泱全是人。
“这是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
“那可不止,方圆十里受过师父恩惠的人,每年这时候都会上山来,给师父祝寿。”
“尘彦,我好像忽然懂了什么是善行无辙迹,华阳真人一点一滴积累的善行,如今善果累累,即便他不索求,这些人也会自发地来回馈。”
关山月眼眶微红,想自己终日躲在地下城里避世,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林怀安。
政南六年春
关山月跟着养母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养母为了保护她死在了飞箭下。
林怀安把她抱出来时,她被养母牢牢地压在身下,昏迷许久。
那时她只有三岁,可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林怀安把她交给了当时的鬼术营门主沈舟望。
沈舟望是林凯贤亲传弟子,一身本事,却是个糙汉,又没有读过书。
他言行放荡不羁,关山月自小跟着他喝酒吃肉,学了一身坏毛病。
林怀安死后,沈舟望关闭了鬼术营,躲进了地下城。
从那以后,关山月就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地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