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里强忍着兜住泪水,她不能哭,哭了会挨打。
在外面让林岳茗动手,会让男人掉价,他的丈夫如今是风投新秀,她不能让他掉价。
离婚眼看成定局,她依然满脑子想着的是挽回,是她的丈夫——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五点钟,在积木工厂等你,看不见人,以后你就看不见那个破工厂。懂了吗?”男人恶狠狠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俞萍赶紧点点头,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她抬起纤细的手腕,却不敢再跟上去一步。
四点半。
俞萍听话地一直守在工厂门口。
传达室的张大爷拎着只剩茶叶底子的玻璃瓶子,他下班了,“小萍啊,我听说老俞不行了。你要注意身体啊。”
工厂的工人早就走光。
厂房里不剩什么值钱东西,这个张大爷还是一直定点守着。
他从建厂那天,就一直跟着父亲,在厂里干了二十五个年头。
“张大爷,您等等,”俞萍掏出来钱包,里面只有两张粉票子,有些寒酸。
在医院结过费,卡里也只剩个位数,“张大爷您先拿着,工钱日后我一定给您补上。”
“小萍啊,收着吧。我跟着你爸半辈子了。”张大爷不愿意让女娃子看见他通红的眼圈,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送走工厂里最后一个工人,父亲人走了,连心愿也最终落了空。
俞萍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身后父亲的毕生心血。
五点了。
她怕他来,也怕他不来。
俞萍拨响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另一头是粗重的呼吸声,时而还有另一个细声娇喘。
电话里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毫不顾忌。
“乖,把腿并拢……”
一个正常人,不会听不出来电话另一头的男女在做什么。
然而,俞萍的耳畔还留着早上的蝉鸣,声声聒噪,她听不清了,她告诉自己不要介意。
“岳茗,对不起。父亲他、走了。”俞萍压低声音,小心询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过了一会儿,电话另一头才有一声低哑的回应。
“催命吗?等着!”
男人赶来时,斜阳正收起最后一抹余晖,他很高大,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手里抡着个火把,插在门口的烟蒂桶里,冷冰冰两个字:“签了!”
俞萍签了。
火把熄灭。
就算是威胁,她再也不能忍受父亲离开时,他的工厂也随他而去。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男人,最后只求他放过工厂。
然而,男人收回去离婚协议,嘴角咧开。
看见眼前的傻女人捂着脸哭得涕泪交流,还怕他看见,灰溜溜逃似的跑了。
离婚协议早已是势在必得,然而这破厂子里还留着个他的心结。
他如今可是京城风投新秀第一人,多少千金名媛围着他团团转。
回头看了眼这分文不值的破厂子,仿佛又看到他被资助的过去。
这破厂子的存在仿佛是玷污他灵魂的败笔浓墨,他本该生的比所有豪门矜贵……不如、毁了这肮脏的鬼地方!
随手,他邪魅一笑,划亮一根火柴。
瞬间,火光落下。
傍晚的沉寂刷一下被串起来的火焰点燃——传达室的地板早就浇上了汽油。
男人走了。
男人真是没想到,烧了个什么都不剩的破厂子而已,那个傻女人竟然会折回来选择留下陪葬。
俞萍八次重生而来,她只是一直、一直期待着他能放过,哪怕一次——
她没有离开,这里是父亲的全部,是俞家的所有,如今也是她的唯一归宿……
炙热火焰,滚滚黑烟的活动板房里,一度窒息的俞萍重新醒来。
身后的工厂已经被一片火海渐渐吞没,火光映天,一片橘红,仿佛重新燃起了一轮旭日。
茶茶抹了把全是黑灰的脸,冲着传达室的简易监控莞尔一笑:这就紧急了?可惜,浪费了我的一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