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双手抬起。
从未有人这么靠近他,除了母亲。
他很不适应。
他慢慢的放松下来,方才开口:“皖宁妹妹?”
他身上那么脏,还沾了墨,皖宁妹妹不该离他这么近。
他放下手,然后将皖宁轻轻的拉开。
皖宁这才微微退开。
陆九章看着慧言在那里欲言又止,便道:“我们先出去。”
佛祖门前,还是需得注意。
出了门,皖宁才看向陆九章,半年未见,九章哥哥似乎又长高了一头,他的眉目舒展开,隐约可以看到以前那般出众的轮廓了。
她不由有些开心,双眼亮晶晶:“九章哥哥!你要相信皖宁,皖宁读书的时候,有一句叫什么芝兰玉树,你以后就长这样!”
啧,以后你的画像在京都可是千金难求,我可是见到过的。
她又低头,看着陆九章那磨损严重的草鞋,和那草鞋里面满是冻疮的脚,心情又低落下去。
“九章哥哥,冷不冷?”
女孩替他委屈,替他担忧。
陆九章道:“不冷。”
接触到她不信的眼神,便又解释道:“习惯了。”
对他而言,都一样。
叶皖宁抓起他的手,看着他手腕上那一圈厚重的淤痕,伤痕。
陆九章将袖子拉下来:“不碍事。”
皖宁低着头,“啪嗒”一声,泪水就落了下来。
陆九章的语气里少见了有了些许慌张:“真的没事,早就不疼了,刚开始有点。”
他解释的有点语无伦次。
皖宁自然知道,他早就受过无数的伤,曾经那遍布满身的淤青,鞭痕,他从来不叫一声疼,不抱一声怨。
他惯常是会忍的。
可是,她偏偏就忍不住的眼酸。
她凶巴巴的看着他:“我给你的药呢?”
陆九章道:“我回去就涂。”
其实他舍不得。
他的伤痕太过普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反正会消的。
但是皖宁妹妹给的药,太珍贵。
而正在此时,那边来找皖宁的婆子来了,佛堂的素斋开了,带皖宁去用膳。
皖宁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陆九章说,但是此刻却一点时间也没有。
她道:“九章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九章道:“你呢?”
皖宁眨了眨眼睛:“下午我都没事,后山那里,我看到那儿有好大一棵银杏树,我就在那里等你。你不要着急呀,我都很闲的。”
她说完,将自己的小手炉往陆九章怀里一放,然后快速的跑了。
跑出一半,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着他挥挥手。
陆九章拿着那小手炉,只觉得暖意层层叠叠的蔓延到全身。
等到叶皖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以后,陆九章方才站起来,然后慢慢的朝着大佛堂走去。
明空法师向来做功课比刚入门的小沙弥还要勤奋,要到午时一刻才方才去吃斋饭。
陆九章站在外面,等明空法师做完功课以后才上前。
“法师,请问我可以把祈福换到晚上吗?”
明空法师看了看这个孩子一眼。
他似乎早就习惯隐藏着自己的悲喜,但是他还是看出他的眼底有一丝希冀。
他点了点头:“可。”
陆九章弯腰:“多谢法师。”
他得回去再和母亲说一声,晚上也要回去的迟一些。
他从那山间小路,来到偏僻处的屋子。
寺庙里给的饭菜足够多,即便都是素食,但是也比在陆家好多了。
陈氏今日中午多吃了几块萝卜。
陆九章想着,下次我的萝卜便给阿娘。
他从怀里掏出皖宁给的药膏,小青瓷瓶里装着的是晶莹剔透的膏体,他用手指挑了一块,然后抹在手腕上。
膝盖上和脚腕上的那些,裤子盖住,皖宁妹妹看不出来。
他拿出寺庙给的一双布鞋,还是崭新的,他每日早晨都要去捡柴火,这样的布鞋不经用,不如草鞋。
他想了想,还是把布鞋换上。
陆九章然后拿出放在柜子里的一片片红枫。
皖宁妹妹说喜欢春夏那美丽的叶子,他捡了许多,压着,最后只得了这几片依然保存着鲜艳红色的叶子。
他收拾完,和陈氏说了一声,便迈步离开。
后山的那棵银杏树,他记得的。
他踏上小路,踩碎那零散的枯叶,揣着枫叶,向着前方走去。
然而突然,他只觉得一种异样的麻意刺痛从自己的脚底,沿着背脊往上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