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议事厅的灯光亮到了半夜。
灯架上的火烛几要燃尽,沉香换了新的蜡烛,对明芙道:“姑娘累了,就让栀言先伺候您回去歇息,婢子在这里等。”
明芙柔柔摇头,“你去帮表兄沏杯提神的茶来。”
闻璟微微松开不自觉握紧的双拳,未免自己面上的忧色叫明芙更加担忧,他勉强勾起一丝笑意,“不必麻烦。”
沉香仍是依言沏了茶来,两个人端起各自抿了一口。
闻璟端着茶杯,“自我们母子三人入京之后,给表妹添了不少麻烦,我代母亲替表妹赔个不是。”
“都是自家人,表兄不必如此见外。”
明芙轻道:“芙儿记得舅母初来时,同我提起过,这次入京是想送您去乔家学堂。”
“叫表妹见笑了。”
闻璟闻她提起入学的事,面上微有失落地道:“也是我时运不济,正好乡试前一日落了一场大雨,我不小心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热,不得已只能找大夫开了药。”
“没想那药力过猛,到了考场双眼沉得怎样都睁不开,脑中亦如被涂了浆糊般,往日所学皆被凝在一处,派不上了用场。”
“得知我乡试失利,父亲便同母亲商量将我送到乔大儒门下学习两年,只是乔大儒年事已高,这两年已经很少再收学生。”
明芙闻言眸中透出一丝惋惜,难怪闻璟的文章能受乔大儒的夸赞却在乡试失利,原是差了些运气。
“来了京城之后我也不忍母亲整日为我的事盲目奔走,也曾往乔府送到几次拜谒的帖子和文章,只是一直未有音信。”
“京城人才辈出,想来是我的文章气候未成,还未能入乔大儒的眼。”
明芙观他说话时眸中清正,虽是没有达成目的,却无半分怨怼,加之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
“表兄何必妄自菲薄,珠玉蒙尘不掩其光,相信这几日应当就会有好消息。”
听出对方温软语气中夹杂的一丝笃定,闻璟眉眼带笑,“那便借表妹吉言。”
“阿兄……表姐……”
二人这方话音刚落定,闻叶便提裙小跑着进了屋中,一双眼中噙着泪要落不落,吓得闻璟连忙起身,“快莫哭,同阿兄说说受了什么委屈?”
他这位妹子素来是个乐天的性子,虽是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却从不知愁是何物。
眼下能被委屈成这副模样,实属罕见。
“表姐……”
闻叶一把扑进明芙的怀里,双眼一挤,包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唰地一下落了下来。
明芙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背,视线投去了扶着黎氏进屋的佩宁身上。
佩宁眼眶微红,连忙上前了两步,“婢子叫姑娘担心了。”
明芙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拉着闻叶地手仔细替她擦拭干净面上的泪,随后对着黎氏问道:“舅母无事吧?”
“无事……无事……”
来到京城之后就没过过两天太平日子,黎氏的神情有些恍惚。
闻璟见三人果真平安回来,心中大石落下,探着视线朝外看去,见院中空荡,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
佩宁道:“是上次与霍少卿一起来府里的那位胥役大哥送回我们回来。”
“那怎么没有请人进来?”
“那轻浮放浪的登徒子,叫他进来做什么……”
闻叶咬唇,埋着头死死盯着鞋尖,想到那登徒子说什么要调戏也是调戏她的话,面颊通红,连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
“登徒子?”
闻璟闻言立马紧张起来,他方见到妹子的模样就觉得不对,现下听到这话,抬步就欲出屋问个清楚。
黎氏见状连忙挡在儿子身前,“别去,别听你妹子瞎说,没什么事。”
明芙见母女二人这怪异反应,眉头轻颦,“佩宁?”
佩宁想到回来路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的场景,无奈回道:“回姑娘,回表少爷,倒没什么要紧事,方才回来的路上表姑娘同那位胥役绊了几句嘴。”
未出阁的女子在外与人吵架绊嘴已是不该,现在嘴里还冒出登徒子之词…...闻璟心知佩宁这是维护妹子体面的说法。
当下也不再追问,他瞥了妹子和母亲一眼对明芙道:“今日辛苦表妹,我先带母亲和妹子回去歇息。”
明芙点头,微微福了一身。待三人刚出了院门,她也回了怀韫院。
沉香一进屋就忍不住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怎会被人带到大理寺去?”
宫中共有两处净房,一处是供宫女太监们使用,一处供入宫的官眷,虽说中间隔着一道墙,净池却只有一个。
将带黎氏母女二人去净房如何看到漂浮净池里的尸首的事了说了一遍,佩宁低头抿唇,“婢子不该叫姑娘担心,请姑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