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小虎坐上飞往武汉的飞机,天已经大亮了。
他疲累至极,脑袋里1片混沌,在假寐假睡之间,回想起了母亲那年去世的往事。
他记不得母亲的生日,却牢牢地记住了母亲的祭日,农历8月初9。
当时,张小虎还在高峰卫浴物流部上班,那1天,他正在电脑前处理入库单,被同事喊过去接了1通电话。
那1天,后来回想起来,日子也并没有将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1天注定成为张小虎1辈子的伤痕,并且任何药物或手术都无法去除。
张小虎走出办公室,走在高峰卫浴开阔的场地上,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在热烈地燃烧着,光线刺眼。
他感觉自己的5脏6腑全部被掏空,只剩下1具轻飘飘的躯壳。
就在他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时候,1位叉车师傅从车上跳了下来,1把抱住了他,惊愕地问:
“张主管,你怎么了?”
僵持了几秒钟,沉重如石头的心脏好似裂开了1个缺口,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张小虎告诉他:
“我的母亲,去世了。”
刚到表姐和姐夫租住的出租屋楼下,他们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表姐眼睛红肿,1脸悲戚,拉着张小虎的手干瘦冰凉。
姐夫骑着电动车赶去火车站买票,连工作服都没换。
张小虎坐在矮凳上刚点上1根烟,同村发小张金文在楼下喊他。
“小虎,你妈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说着他把腰包的拉链拉开,50和100面额的全部掏了递过来,厚厚1沓。
张小虎推辞说:
“这些钱你要留着进货。”
张金文有点不高兴了,说:
“我知道,你先拿着,这次回去,花钱的地方多。”
他过来搂了搂张小虎的肩膀,鼻子发酸,想说1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只说了1句很官方的“节哀顺变。”
张金文开着3轮车走了,车斗里满当当的苹果,又大又红。
轰隆。轰隆。轰隆。
笨重缓慢的铁龙带着张小虎那颗痛苦的心往湖北广林赶。
天完全黑了下来,窗外色如浓墨。
表姐靠在姐夫的肩头假寐。
张小虎脑袋抵着玻璃,几个小时1动不动。
他期盼火车能快些再快1些把他的肉体带回那个叫张家大湾的小山村,交给屋后的大山,门前的池塘以及1切。
他又期盼火车永远不要到达,永远在路上。
当张小虎踩到故乡的土地,1阵晕眩,绵软无力。
太阳快要落到黛青色的山峦后面,挣扎着拉出长长的没有热度的光芒。
向阳处沿着墙根1溜坐着几个老头老太,都是本村的长辈。
张小虎和姐夫上前派1支烟,问声好。
1位叔奶奶摸着他的头,扯起衣襟擦拭着眼泪。
走上1个带斜坡的塘埂,空旷处,1座3层毛坯楼房立在眼前,裸露着灰色的免烧砖,空着23楼的门洞。
父亲张建文坐在木桌旁,1脸哀容,更见清瘦,草灰的长发杂乱如麻。
他由于伤心过度,淡漠的眼光扫了扫3人,继续抽着烟,没有起身,没有说话。
2叔张习武从门边的小板凳起身,说:
“你们先过来磕个头吧。”
张小虎看见堂屋的中堂之下摆着1张高大的木桌,没有母亲的遗像。
木桌中间放着1个香炉,两边点着白蜡烛,前面祭着几碟点心。
旁边的两条长凳之上架着1口硕大厚重的柏木棺材。
黑亮的桐油釉面,依稀照映出张小虎惨白的面容。
母亲穿着里3层外3层厚厚的丧服,平卧在内,脸色苍白却平和惨淡,虚假得如同1个骗局。
当晚,全家人1夜枯坐,守灵。有冷雨敲窗。
次日,葬礼按照家乡的风俗举行。
午饭1过,鸣炮,起棺,抛洒纸钱,哭丧。
晚辈们披麻戴孝。
白色的花圈开道,长长的鞭炮绕在竹竿上1路炸响,亲戚,宾客,村人尾随在抬棺木的8个大汉之后,把雨后的田间小路踩出1条条深深浅浅的伤痕。
坟地选在屋后约2公里处的山丘之下。
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还没有黑。
新翻起的泥土被铁锹抛出,逐渐淹没了黝黑的棺木。
坟面是山涧里不规则的块石砌成,还留有被河水浸透的潮痕。
临时没有搭建拜台,张小虎他们跪在坟前的沙砾之上。
2叔猛吸几口烟,点燃1挂鞭炮,又弓着身子把打好的纸钱抖散,点燃,边小声说些什么。
鞭炮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