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孙彻对这个木讷而沉郁的外甥很是困惑,但他也根本没打算去了解,只冷漠地告诉他,“你以前的人生一笔勾销,从现在起,你就是孙家二郎。孙拓是你的长兄,你就跟在他身边做事。不要以为自己成了孙家人就可以衣食无忧当个纨绔,我们孙家可不养闲人,想要的只有自己去争取,不会的就跟着学,如果你对孙家来说没有价值,我照样可以把你赶出去。”
于是,从那天起,孙逍就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对外,他是因出生时有顽疾寄养在关外老家,如今病愈归家的小郎君。对内,他是大哥孙拓的随从?书童?很难归类,总之,他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从小服侍在孙拓身边亲近的侍卫和奴仆。然而谁也没想到,他竟很快适应了在孙家的日子,并且比任何人过得更积极更充实。
孙逍的心理没有任何落差和不满,比起在草原上麻木的生活,他非常满足。舅舅说的对,想要的只有自己去争取,不会的就跟着学。他开始陪在孙拓身边跟着先生读书习字,跟着武师弓马骑射、拳脚刀枪。虽然到十岁都未开蒙的孙逍开始时完全跟不上进度,可不消几个月的功夫他已经成为兄长文事武功的陪练,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小小的孙逍觉得身体里有无限充沛的精力和欲望。混沌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架向上的阶梯,无论上面是什么,他一定要爬上去。
一年后,他跟随孙拓进入孙家所部。与兄长不同,他只能从最低等的兵士当起,在最严格而残酷的训练和战斗中长到十六岁,成了孙拓身边一个没有职衔品级的亲随。然而他出色的胆略和能力为他在官兵中赢得了“小将军”的敬称。
终于在孙家有了一席之地,孙逍遇见了儿时的挚友玄北辰。
如今的玄北辰早已脱去了稚气,只有黝黑的皮肤和眼睫浓密的凤眼保留了曾经的少年模样。
两人的相见没有半分多年不见的疏离和隔阂,紧紧的拥抱一如草原上最赤诚炙热的夏日长风。
玄北辰的高大超乎孙逍的想象,相貌堂堂,仪态潇洒,一身锦袍华贵笔挺,英姿飒然。
“那年夏天再去牧场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到处找人打听,说你被人带走了,之后不久,你的父母也离开了。”
孙逍垂眼挑了挑嘴角。这些年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那对“父母”的样子,甚至从没想过回去看看他们。他们的存在仿佛内容空洞而单薄的一张书页,翻过去就再也没回味过。
“瞧,这是什么。”玄北辰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搁在桌上。
孙逍一看,竟是一把包金镶玉的木弹弓。
“那年我被鹞鹰撂倒,幸好你用弹弓打中它才救下我,你自己却被鹰爪撩了个伤口,”玄北辰的目光停留在孙逍眉骨上那道新月形的疤痕上,“你掉落的弹弓后来被我捡到了,没来得及还你就回了都中,等我再去找你想还给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玄北辰又将弹弓拿起,摆出射击的架势:“木弹弓我用着不习惯,重新上了桐油,包了把手,还换了金丝弹线,用着顺手多了,现在物归原主吧。”
孙逍接过弹弓,在手里翻来覆去瞧了瞧又递还给玄北辰:“你若不说我倒全忘了这回事。这柄弹弓如此华丽我带回去难免被人瞧见,徒增麻烦,还是你留着吧。”
玄北辰看着孙逍的样子,脸色波澜不惊,眼神里却多了些许复杂。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分别时,孙逍说:“曜魄,你我相熟之事不必告诉其他人,我暂时不想让孙家人知晓。”
“好。”玄北辰没有半分不解与犹豫,只朝他认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