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紧张与不安消散后,辜赤华开始对车厢内的照明产生了疑问。
她暗暗观察了一下四周,光线柔和不刺目,看得清每一个角落的情形,然而偌大空间却未发现灯烛的痕迹,着实让人费解。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掠起,晃动了车厢两旁的珠帘,车内的光线似乎也随之轻轻摆荡起来。原来,那一串串晶莹的水晶珠串之中串起了数十颗夜明珠,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若在白日,这些夜明珠与剔透的白色水晶珠并无二致,可到了夜晚,吸收了月华之美,夜明珠便散发出盈动的光彩,通过周四密布的水晶交错折射于车厢内,融合成清雅的柔光,仿佛明月与星光之辉流泻其间。
杨钊并未在意辜赤华不经意流露出的惊异之色,只专心在她面前的和田玉爵中斟满了蒲桃酒。
“尝尝看。”杨钊的不容推辞藏在温醇甚至慈和的笑容里,有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辜赤华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端起酒杯,立刻嗅到一股浓郁的果香,仿佛一捧水灵灵的熟透的葡萄捧到鼻尖。她低头啜了一口,厚重的香气被湿润的口腔激发出更加激烈的味道,但那只是一瞬的酥麻,很快就消散成清爽多汁的清甜。辜赤华回味着舌尖残留的芬芳,十分认真端方地回答:“甘甜醇厚,谢殿下赐酒。”
“东方朔《海内十册记》中记载:‘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月下用玉杯饮美酒,更富诗意之境。”杨钊举起酒杯映着珠帘折射的方向,薄如蝉翼的玉杯中,流动着绯红的琼酿,波光粼粼,玉华融融。
辜赤华正看得入神,杨钊突然问道:“陆元娘故意惊了你的马,你认为是何缘故?”
如此突然的话题回转让辜赤华措手不及,呆了半晌,愣愣答道:“我不知是何缘故,无心之失也未可知。”
杨钊轻笑一声:“你觉她是无心之失吗?”
辜赤华觉得很奇怪,这件事虽然后果严重,但起因在大多数人看来都不过是小女娘之间你抢了我的珠钗,我踩了你的裙摆这类的小别扭和小矫情,怎么高高在上的显王殿下如此在意?还特地将她单独约上自己的车驾来面谈?
辜赤华悄悄深吸了口气,直觉告诉她把景王与陆琅环苟且之事告诉眼前这个忽而凛然自威,忽而亲切温煦的显王是个危险的决定。就好似把一个秘密抛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也许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也许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演化成一场惊涛骇浪的灾难,那种如影随形的不确定非常令人恐惧。
见对面的女孩子白了脸色只管抿着嘴唇,杨钊也不生气,自顾自饮了口酒:“今日让陆元娘承认是她所为的做法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的眼神转过来看向她:“若她有如你一般的沉着,有一百种说辞可以摆脱自己的嫌疑。说到底,当时并无半点证据,自然也没有把握逼她就范。可惜,她的慌乱紧张出卖了她,再加上本王的威仪,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所为。不过,是否故意本王早有判断,也无需她亲口承认,只是我想知道,她对你如此怨恨的缘由,你们俩今日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辜赤华挺了挺僵硬的脊背,酝酿着最沉静的语调和情绪:“其实今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大半月前曾在城外的驿站茗圃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并不知她是陆家娘子故并未打招呼。那次见面……”辜赤华故意歪着头摆出犹豫踌躇的神态来,“不是太愉快,有些女孩子间的误会,所以……”
杨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待她说完,点头道:“原来如此,照今日状况来看,陆元娘对你误会颇深呐,”手中的酒杯放在几案上:“那与景王呢?之前相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