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里,辜赤华变得疏落而消沉,整个人都似乎恹恹的,对满室的绮丽提不起半点精神。这显而易见的寥落直到花宴结束的回程路上都没缓过来。
卢玉妍不免有些担心,又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瞧她神色,想判断出前后落差的原因。是不是之前的那场意外吓着了?绝不对不可能呀,自己这个小姑子年纪虽轻,可从小到大见过的世间可不少,加之府里上上下下都对她疼爱备至却又不娇宠,使得她的性子沉稳,遇事总是不慌不忙的很有自己的主张,一点意外或惊吓怎可能让她忽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呢?这么想来,好像,是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这副模样了。
卢玉妍有心问问,可辜赤华却避开她的眼睛,只默默看向半卷的车帘外。
此时的洛安城早已宵禁,偌大城市除了巡逻的士兵,只有悬了特许文牒的马车才能畅行。街道上各府车马排成一列,让出了大半幅空敞的路面。忽闻“铃铃”声传来,四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拉着的一辆黑楠木鎏金车从夜色中缓缓滑出,不疾不徐,经过辜府马车时,锦帘掀开,杨钊的大半张脸映在窗口,被车帘上水晶串珠的反光撕裂成支离破碎的狰狞。
辜赤华眼神与他碰上的一瞬突然醒过神来,不自觉缩了缩身子,心里忽地有一瞬莫名慌乱。
“怎么了?”卢玉妍不解。
“没,没什么,风迷了眼睛。”
卢玉妍抓住机会问道:“五娘,你怎么了,刚刚回来席上就情绪不高的样子,是碰到什么事儿了吗?”
辜赤华心下一沉,她竟然不曾察觉自己的变化如此明显,竟让长嫂看得明明白白,连忙潦草换上一张笑脸:“景王殿下受伤之事多少与我有关心里总有些许不安。况且,本想着能帮着二哥哥露露脸,现在这状况,他应该也很失望吧。”
卢玉妍没想到她此时还想着这档事,偏头看看窗外骑在马上的辜允卿。这个二弟,想进卫军之事府里几乎无人不知,看来今天这场非拉着辜赤华凑趣的击鞠也是为了此番目的。她神色一松,笑道:“你别担心了,这事成败与你有何关系。倒是二叔自己,差点让你也受了伤,回去父亲和县主知晓了还不知怎么罚他呢。”
“好嫂嫂,别告诉大伯大伯母是二哥哥拉我去的,就说是我自己想凑热闹自己要跟着去玩儿的,不然二哥哥非吃苦不可。”
这倒是,辜赤华才七八岁时,被辜允卿带着去城郊玩耍,不小心落了水,回来不仅一顿臭骂加一顿板子,还被乐安县主罚去辜赤华父母灵位前跪了三天不给饭吃。想到这儿,卢玉妍便也认真点点头,想着还是要机会提点一番,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是如此瞻前不顾后。
辜赤华瞧着长嫂答应了的模样,也安心于话题已被转移,便又嘱咐两人的丫鬟守口如瓶。
马车行至平安坊,越接近辜府所在的惠安街越是安静。行人绝迹,家家闭户,只有屋檐下悬着的一盏盏灯笼款款照亮了方寸之地。
姑嫂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卢玉妍的丫鬟明蕊拍了拍车背板,高声道:“万儿哥,怎么停了?”
还没等车夫万儿回话,辜允卿的声音传了进来:“前面有人拦车,你们不要下车,我去看看。”
听声音他已下了马,卢玉妍不免有些紧张:“这事怎么回事?”伸手撩起帘子探了小半个脑袋出去。
辜赤华怎么忍得住,也跟着伸头去看。
不远处,一辆黑沉沉的鎏金马车如一头栖息的巨兽匍匐在浓黑的夜色中,檐口下两盏琉璃灯如同兽的两只眼,炯炯闪着冷冷的光。
马车边两边分列一队黑甲护卫,最前面的正是不离显王左右的四品带刀甲卫,周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