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东跨院禅堂,住持惠远大师已备好茶果,见觉心领着一行人进来,也站起来施礼。
身着灰布圆领短打袍的老僧,举止慈和神态安然,一把花白胡须,飘然散于胸前,眼角眉梢堆满的皱纹里藏着明澈和狡黠。比起洛安大兴善寺里严肃超然的大方丈,这位五短身材,肤色黝黑的大师亲切得像个在炕头闲话家常的庄稼老汉。
惠远身后站着岿然不动的觉明,年纪约三十上下,高壮紫黑,状如铁塔,再配上一身缁衣,若大晚上猛然撞见,真如见了阎罗厉鬼一般。
“惠远大师、觉明师傅。”辜赤华跟着裴莲心恭恭敬敬双掌合十,认真施礼。
惠远将辜赤华打量了一番,哈哈乐道:“你们来之前还在想,五丫头是否还像儿时一般淘气,这一看,原来的黄毛丫头真长成大姑娘了,和我这徒儿站在一起真真一对玉人儿。我总说我这徒儿已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了,可如今再看看五丫头,倒显得贫僧见识浅薄了,”又觑着觉心道:“这般好相貌干嘛当和尚,你瞧瞧,生生错过一段好姻缘……”
辜赤华当场傻在原地,大师怎地说话还是这般……直爽泼辣?再看觉心,两片腮颊早已染成红霞,“师傅……您……您……”
裴莲心毫不掩饰奉上一个白眼,像是对惠远的“老不正经”见怪不怪了,不紧不慢揶揄道:“大师,数年不见您就这么吓唬孩子,我还想着您这把年纪了总该‘德高望重’了吧,也不做做样子,别让觉明觉心他们跟您学坏了。”
惠远撇撇嘴:“什么‘德高望重’,别用这话膈应我,佛法修为可不在那身皮。”转头又对觉心和辜赤华道:“你们年轻人在这里也无趣得紧。丫头,让你觉心师兄领你去逛逛。”
辜赤华明了二伯母与惠远、觉明有正事要谈,便俯身施礼,随觉心退出禅堂。
觉心还在为刚才师傅的趣言不安,生怕唐突了辜赤华:“师傅他老人家这把年纪了还是小孩心性,有口无心,你别介意。”
“无妨无妨,”辜赤华星眸清亮地冲他一笑:“大师性情还是如此……活泼,跟以前一模一样,甚觉可亲呢。”
望着阳光在她睫毛上凝集成的点点碎光和漾开在眼眸中的明媚笑意,觉心顿觉坦然愉悦,一扫担忧局促之色,两人一路谈笑着来到西跨院。
望柳和萤雪正收拾借宿的寮房。小院虽小却玲珑精致,乌漆门、海棠花砖铺地,几株碧桃芬芳吐蕊,粉墙疏影,娴静悠然。沿着院墙是几丛修竹,掩映着一块粗砺山石,上刻笔力遒劲的几个大字: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一夜无话,晨起是一个爽朗明媚的好天气。整座寺院弥漫着混杂着草木芬芳的气息,伴随着鸟鸣啾啾,晨雾霭霭,令人神清目朗。
用罢早饭,裴莲心又再三再四嘱咐了辜赤华和望柳,辞别惠远大师,领着萤雪并四位灰衣僧人一道下山去了。
辜赤华远远见觉明高壮的背影也在队伍之中,微觉奇怪,但听觉心说准备带她去悬空寺一观,便把这点疑虑全都抛诸脑后。
圣善寺后门,一道跌宕而至的溪流汇成一泓碧玉深潭。潭边是洛安难得一见的玉簪花,玉色清丽,纤长莹润,真如瑶池仙母失落人间的发簪一般。
沿着溪水逆行而上,穿过一片密林,一箭之地便是悬空寺所在的山壁脚下。
抬头仰观,偌大一座三层巨楼凭空从绝壁中生长出来,皓洁静穆、遗世独立,颇具古朴华严之姿。
一道从底部直通殿宇悬空挑台的登云梯陡峭纤细。觉心在前开道,辜赤华与望柳前后跟随。
望柳浑身绷劲,楼梯板间的空隙吓得她只能不错眼珠地盯着五娘子挽着坠马髻的后脑勺,连稍稍瞥见耳下那对晃动的碧蝉折桂耳坠都让她头晕目眩。
穿过楼梯尽头一弯狭窄“山门”,便来到一片宽阔平台之上,凭栏远眺,仿佛身处丘山之巅,见飞鸟投林、天地莽莽,山腹间的圣善寺因为被深深浅浅的林木掩映,显得遥远了许多。
待望柳收回神魂,辜赤华与觉心早已将三层楼阁粗略转了一遍。
原来这座悬空寺是凭借钉入山体的庞大原木框架层层垒建而成,且每层都向峭壁内凿出几倍于原本大殿的空间,将山体内外融为一体。由外部看来,只觉楼体面积虽大却极狭窄逼仄,殊不知内部竟别有洞天。
觉心道:“一楼空间最为深阔,便是藏书阁了。”说着打开殿门,引着二人进入其中。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涌入的天光掠起殿内的尘埃,与山壁上的长明灯融成一片混沌不明的幽深。除了殿宇尽头一尊阖眼垂目、宝相庄严的佛像与祭坛外,整间殿宇被无数通天书架充塞得满满当当,其间仅留可两人并肩而行的通道。觉心阔步向前:“去岁,师傅将数年来收到的经卷全部从地库中搬出。这里干燥通风,虫蚁绝迹,温度适宜,真正是藏书妙处。过来看看,你不是想找些古本吗,应是放在这里了。”
觉心走至一扇书架前,抬手取下书册放在地上。辜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