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川拉住李二莲道:“今天张公子请客,不要无礼。”
李二莲看向张寓,见他正好收起那副鄙夷的样子,瞬间就来了火儿,便阴阳怪气地问他:
“张小公子宽容大度,想必不会计较我多花你几个钱吧?毕竟张公子似乎是吃过晚饭了,可我这肚子可饿得咕咕直叫呢。”刚刚那堆零嘴被梁雨川以饭前少吃为由收了起来,路上吃进嘴里那点儿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张寓心想,这丫头果然是乡下出来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但他不愿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也不忍心真的饿着她,便对那小厮说:
“按她说的做。”
小厮下去后,趁着等菜的功夫,梁雨川和张寓闲聊起来,这两人虽年龄差了一大截,性格也截然不同,却因都有着满腹学识而相谈甚欢。
只是苦了李二莲了,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大康朝东南西北的风土人情,她一概不知,半句话也融入不进去,只得一边喝茶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
正在这时二楼里陆续上来了几个文人打扮的男子,他们说话轻声细语,却咬文嚼字地让人颇有些听不懂。
想是这抱襟轩的常客,这几人一上来没有先点菜,而是直接往楼里树立的书架处走去,一边看书一边谈论书中的诗句。
待这几人坐定后,又招呼小厮摆上笔墨纸砚,几人各占一角,在上面写写画画,没两下,一幅水墨丹青的渭水夜景便跃然纸上。
李二莲顿时对他们甚为佩服,伸着脖子想多看两眼那画的模样,却听这帮人一边画一边唠起了闲嗑,一人说道:
“没想到咱们柳州境内多年来平静无事,现今却出了这档子丑闻,那位清正孤傲的沈知州不知听到消息没有,他家小姐即将嫁入东宫,你们说,会不会因此
影响这段皇家姻亲呢?”
他对面那人勾出一笔,头也没抬地说道:“丰承县的事今天才传到渭城,沈知州远在京都,哪里就这么快知道了。”
“他不知道没关系,他那位副手邢同知对他马首是瞻,定不会眼瞅着这事儿闹大。你们瞧着吧,最迟明日午后,邢同知定要出动衙差将造谣之人获罪入狱,免得丑事越传越大,阻了沈大小姐凤凰栖梧的康庄大道。”
一听丰承县三字,李二莲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她洋洋得意地想道:“这帮乞丐果然得力,没想到传得还挺快。”
忽觉身侧凉飕飕的一道冷气袭来,李二莲转头看去,见梁雨川正一脸克制地看着她,她顿时就心虚了,微微缩了缩脖子。
张寓选择来这抱襟轩吃饭,除了那道赤胆狮子头的原因,更多的其实是为了在这些食客文人口中得知一些渭城的近期之事。
听到几人说什么“丑事”,张寓便来了兴致,转而起身往那桌而去,与那几人询问缘由始末。
趁这个机会,梁雨川低声问李二莲:“丰承县的丑事,想必就是李二叔无辜被囚的事吧?你是怎么传出去的?”
李二莲蹑喏了两下,抵不过梁雨川的冷气压,最终将事情和盘托出。知道她竟是买通了街上的乞丐在城内散布传单造谣造势之后,梁雨川从一脸寒气逐渐变成了一脸黑气,撇下一声“好好在这儿等我”,便带着梁墨起身,与张寓稍微说了两句话,就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李二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方,这才咽了下口水,转头问于长城:“长城叔,你说梁雨川这是啥意思?他要干什么去?”
于长城自从进了这抱襟轩里就十分的局促,他生怕自己哪个地方做得不合规矩惹得旁人笑话,是以一直神经紧绷地站在后面,看似淡定无波,实则脑中一片空白,所以梁雨川和李二莲的对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更不知梁雨川干什么去了。
“上厕所了吧,人有三急嘛。”他敷衍地说道。
不一会儿,张寓与那帮人说完了话,回到了座位上,见李二莲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楼下的粼粼渭水发呆,他调侃道:
“怎么?你哥哥不过是半刻没回,就惦记上了?”
李二莲冲天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却听张寓又说:“你哥待你可真好,你只是说了一句想吃粘糕而已,他就急匆匆给你买去了。”
原来,梁雨川是以给李二莲买粘糕的借口出去的。
见李二莲仍不搭理他,张寓自讨了个没趣,默默喝起了茶,正好此时第一道凉菜上了桌。李二莲饿得不轻,拿起筷子便要吃,低头一瞧,却顿时没了食欲。
这菜简直比西餐的饭后甜点量还少,就两个顶花带刺的小黄瓜扭,交叠成个“人”字放在盘子中间,旁边两片糖水浇的粉色花瓣,和用一种不知什么调成的棕色酱汁写的两句酸诗。
就这菜,倘若梁雨川也在,一人一根小黄瓜都不够
桌上的三个人分的。
张寓看出她的嫌弃,用手掩去嘴角笑意,逗她说:“动筷呀,不是说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