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侧有湖,乐游苑临湖而建,亭楼殿阁隐现于花木之间。湖中种植荷花、菖蒲等水生植物,水中养鱼,湖面鸳鸯、白鹅嬉戏,可以荡舟,是宫中贵人消暑避夏之所。
静心亭,九曲木桥通向湖心,木亭之中一桌,一榻,一香炉。亭中二人,一卧一立,一读一听。
石方真一身单薄的绸衫,斜躺在竹榻之上,微闭着双眼,听太子石重伟念着文章。桌上堆放着一叠堆放整齐的奏章,正是宣政殿众人所答的对策。
清亮的童音偶尔随风扬到岸边石制的花舫上,王皇后在绣花,不时地抬头向静心亭方向张望一下,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太阳渐渐西向,王皇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看了一眼桌上的燃香道:“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万岁怎么还不让太子休息一下。刘维国,你把桌上那盆冰湃的葡萄给他们爷俩送去,顺道听听什么时候能
结束?”
刘维国侍立在一旁,连忙恭身应是,双手端了葡萄走过长长的九曲木桥,临近静心亭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脚步。
恰巧太子又念完了一本,石方真睁开眼坐起来,示意刘维国将葡萄递给太子,自己端起茶,就太子刚才读的那篇奏章评点起来。太子似懂非懂,却认真地记着,连刘维国剥好的葡萄递到嘴边都没有张口。
石方真笑道:“皇儿,你还小,朕所说的这些可能你还难懂,不过不要紧,朕今日给你选择的崇文馆直学士将来都是你的有用之臣。”
刘维国趁空插嘴道:“万岁,娘娘让奴才问一声还要多久结束?”
三十六本对策,只剩下六本未读,石方真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儿子,问道:“皇儿可要休息一下?”
“父皇,儿臣不累。所剩不多,索性读完,与母后一同回宫。”石重伟笑应道。
“不错,世人只道天子享尽人间福,却不知天子之累,伟儿你将来要继承皇位,不可有安逸享乐之念,做皇帝是件极辛苦的事。”石方真边说边重新在竹榻上躺下,重新闭上双眼。
石重伟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奏章大声读起来,刘维国看到竹榻边有把凉扇,顺手拾起,站在太子的身后轻轻摇动,替太子扇着风。
“…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
石方真霍然坐起,问道:“此是何人所写?”
石重伟看到文尾,念道:“江安义。”
石方真站起身,从儿子手中接过奏章,飞速地从头看了一遍,激动地在亭内踱了两步,又倚在柱边细看。足足看了盏茶的功夫,才出声赞道:“好,好文章,好办法。”
重新将江安义的奏章交还太子手中,吩咐道:“念。”
石重伟从头一字一句地念着,石方真端坐在竹
榻之上,神情肃穆,如临大朝。
待石重伟念,石方真再次长叹赞道:“好,好文章。皇儿,你可读懂文中意思?”
“儿臣不是很明白。”
“此文事涉民生、田赋、劳役、征税等诸多方面,伟儿你尚未知晓朝政,故而有所不知。”石方真盯着奏章思索片刻,对着太子解释道:“简而言之,江安义是建议父皇将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钱,按亩折算缴纳朝庭。”
石方真说着,又兴奋地站起身,背着手在静心亭内踱着,嘴里念念有词:“把田赋、徭役和杂税等集中起来,折合成银钱,分摊到田亩上,田多者多出。如此一来,势必抑制强豪兼并,百姓可以减轻负担,而国家税赋却必然增加,国之兴盛指日可待。好,好法子,可惜,时机不对。”
太子有些目瞪口呆,就连刘维国在天子身边数十年,也少见天子如此失态。听到父皇口中叹息“可惜”,石重伟不解地问道:“父亲,既然这办法可以
解决田地兼并的难题,父皇只要施行即可,为何说可惜时机不对。”
石方真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慈爱地解释道:“田地兼并主要是世家和官宦之家所为。不要说别人,就是皇家和你母后的家族侵吞的土地就不下百万顷。其他世家在清仗时虽然多多少少吐了田地出来,仍不过是少数,大多数田地还是以各种名目没有交出来,朕也不好强查。父皇这次重新对天下二十七州进行清查,针对的也不过是朝庭官员,对于世家却是投鼠忌器啊。要实施江安义所献之策,势必触动世家和天下官员的利益,难啊。”
石重伟不解地问道:“《大郑律》不是有规定吗?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直至九品免田一千六百亩;地方官减半;未仕进士优免田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依律行事,官员多占有的田地纳税便是。”
“如果像伟儿你所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石方真苦笑一声,用手沾着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画起来
,道:“国家的田地分为几类,一是勋爵受封的田地,这些田是公田,有免除税粮和差役的特权。但这些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