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般圆润之物,长在地下,若破开来,便可捧在手心……”两爪一摊,“好啊,好啊,说的可不就是西瓜?”
“哦?”赤夜叉眉头一皱,“雪狮儿君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为何是西瓜,不是冬瓜?”
“这你却不懂,冬瓜还需烹煮,西瓜才能捧着就吃。”徐达得意地看向旁边身形飘渺的麻衣老翁,“军师,如何?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脉望呵呵一笑,“这少年用的是‘形语’,书中说海外有形语之国,口不能言,而相喻以形。这般交流,比说话还方便得多。”
“形语?”徐达奇道,“什么形语,怎没见别的哑巴用过?”
“这形语可不好学。”脉望叹了口气,“这世上的哑巴,就算能侥幸活下来,也没几个能识字的,更休提形语了。”
“军师当真见多识广,见多识广啊!”徐达叫道,“那少年说的又是什么?”
“我也不懂形语。”脉望苦笑,“不过,从那少年的手势,也能看出一二,他比划的,大概是天地、方寸、阴阳、黑白……雪狮儿君且看,他就在那棋盘边,方寸玄素,说的都是棋,约莫便是这意思了。”
“下棋么……”李蝉摇摇头,“会倒是会一点,却下的不好。”
李观棋抿了抿嘴,指了指脚下,又比划了好一阵。
李蝉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半猜半蒙地问:“你说这园子的前主人,也是先朝国手?”
李观棋点头。
这时候,红药说道:“近来正好学了棋,打过好些谱呢,你要下棋么?”
李观棋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这却不是下棋的地方,别看这上边的棋子不起眼,嵌得可牢了。”红药嘀咕了一句,便走向西屋,屋里有棋盘,是涂山兕新刻的。
……
西屋里,一方木棋盘摆在炭盆边,屋角的水壶咕咚冒着白气。窗下梁间隐藏着许多身影,就在刚才,赤夜叉一句“神女娘娘要跟袁朔的大弟子下棋了”,召来了园中所有的妖怪。
红药把两个木罐摆到棋盘边,罐中棋子都是木制,黄的是本色,黑的涂了墨。她颇为期待,毕竟向笔君学棋以来,只跟徐达打过谱,还没迎战过外敌。
不过这少年是大名鼎鼎的司天监监正的弟子,精通天文术数的人,都擅长推演,这少年的棋力必然差不到哪去,所以她又有些忐忑,坐在棋桌西侧,握一把黑子压到棋盘上,“该你了。”
玉京城里猜先的规矩,是后抓棋者若能对上先抓棋者抓棋的奇偶,便能选择黑白,李观棋通术数,也擅长射覆,单单猜个奇偶,自然易如反掌,却故意抓了三枚棋子,压到棋盘上。
“我赢啦!”红药欢呼一声,拿起一枚黑子,下到了棋盘右上“时时”的位置。
李观棋只看了一眼,不假思索便下到了左侧“相时”的位置。
红药虽然学棋不久,但学得认真,把笔君教授的定势都记得十分牢固,虽然是初次与人对弈,也下得有模有样。
李观棋只下了几回合,便也瞧出来对手是个初学者。初学者记熟了一些棋谱,棋力就已不错,至少能在玉京城的各大道观僧院里与人交交手了,对李观棋来说,仍不堪一击。
但既然是上门做客,却不必直接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李观棋于是刻意放了些水。
一来二去,盘上棋子多了起来。
梁上,徐达俯瞰着下边的对弈,悄声道:“好啊,好啊,不愧是神女娘娘!便连那传说中的袁监正的关门弟子,都能斗个有来有回。”
过了一会,红药落下一子,逼死对手一块大龙,不禁笑容灿烂地看向李蝉,讨了声夸奖。
徐达忍不住低吼道:“妙,妙啊!”
红药对面的李观棋却面无波澜,冷不丁地落下一子。
一子落下,红药眉头微蹙,思索了好一会,才做出应对,又下了几手,不禁面露难色。
梁上的徐达也张大了嘴巴,那少年本失去了一块大龙,却不退反进,寥寥几手,便仿佛掀开了此前布局的多处伏笔,登时就扭转了局势。
红药眉头紧锁,越下越慢,少年落子“时相”,她沉思许久,才犹豫着把棋放到“行松”的位置。梁上的徐达急得跳脚,好在看到红药又移开了棋子,才松了口气。结果又看到红药落子“人雉”,忍不住叫了出来。
“错了,错了!”
刚叫出口,便知道坏了事,赶忙住嘴。却为时已晚。下边的李观棋张着嘴,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看,便瞧见一只白猫。
“坏事啦,雪狮儿君。”覆火大将压低声音,“叫那少年听见了!”
徐达心中忐忑,看了眼李蝉,小声道:“怕什么,这厮是个哑巴,跟鸦千岁一般。”
覆火大将叹了口气,“雪狮儿君,他可是会写字的!”
徐达嘶了一声。
“徐达!”红药正犯难,这时候被徐达打断,脸都气红了,瞪梁上一眼,“观棋不语,你懂不懂规矩?”
徐达对上少年的目光,又试探地看李蝉一眼,却见李蝉只是笑了笑,便放下心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跃到红药脚边,“神女娘娘莫生气,莫生气,咱也是心直口快,心直口快!”
红药脸却更红,辩驳道:“哪里错了?”
徐达道:“哎,神女娘娘也是当局者迷,咱是旁观者清,这一手,合该下在‘时望’之位啊!”
“旁观者清!”红药气不打一处来,“来,你来!”说着让开位子,“看你有多厉害。”
“神女娘娘,这……哎,也好!”徐达正手痒,心想,若能赢过袁监正的大弟子,真是好大的风光,连忙窜到红药的位子上。
红药没想这厮真会取而代之,喉咙里蹦出个“你”字,便气鼓鼓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