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和这个人,平常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嘻嘻哈哈开几句玩笑也没关系,他性格热闹,最爱呼朋引伴,交际圈广,谁来都能跟他搭着肩膀称兄道弟。
当然了,季逸和也很容易生气。
当他提出要送陈芷瑶离开的时候,没人敢说他扫兴,大家嘻嘻哈哈,只开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
只有他的女伴,在原地气得干瞪眼。
他不做理会,连哄都没有去哄新认识的美女,仿佛脚下生风一般,率先推门出去,陈芷瑶扶着但瑾跟在后面,他大红色的花衬衫印有银白的针织枫叶,像蝴蝶飞舞一样飘逸在走廊间,大背头,额前几缕精心打理过的碎发散下来,木质沉香的香水味如他本人的存在感一样强烈。
陈芷瑶三步并做两步走,不让自己跟季逸和落下太多距离,她紧紧抱住但瑾的腰,忍不住闷想道:“他比动物园里的孔雀厉害,哪只孔雀能坚持一天二十四小时开屏。”
上车。
但瑾快要醉晕过去,除了嗯嗯啊啊几声便是紧闭眼睛,睡得像猪一样沉。陈芷瑶艰难地将她挪到车后,怕她睡得不舒服,又让但瑾靠在自己怀里。
季逸和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
陈芷瑶知道他说话声音很好听,话语里似乎总含有笑意。
他们是高中同学,高一五四青年节的时候,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表演节目。那年他们班主任突发奇想,非要组织一场朗诵表演。
陈芷瑶、但瑾还有他都被选入朗诵小组中。
也是一个春天,他们每天晚修都要抽出一节课的时间,专门排练表演。
空旷的教室里回荡着抑扬顿挫的诗朗诵,上下铃的声音叮铃铃地一阵响,他站在自己身边,阴影投注下来,暗淡了一小片的视野。
老师最爱斥责他,“季逸和,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的!”
他很委屈,但下一秒的回答又能把所有人逗笑:“老师,我没笑,我只是天生长着一张爱笑的脸。”
周遭响起细碎的笑声,陈芷瑶当时与他不熟,虽然站在旁边,但两人从没讲过一句话。
那时候好像也被氛围感染,她忍不住拿起朗诵稿的稿纸,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嘴角上扬,开出一朵夜里的花。
车子在路上飞速行驶,陈芷瑶转向车窗外,她对季逸和报了但瑾家的地址,他也不应。
斑驳的树影错落地投注在车窗上,车窗外细小的虫子乱飞乱撞。
陈芷瑶看不透季逸和,他对自己的时候好像只有两张脸,要么是笑,要么便是这样,收敛起一切的表情,像冰块一样冷。
他高二转学,她辞职创业,细细想来,他们每个交集的转折点,都跟对方的关系不大。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
毕竟对身份敏感的季二少来说,沿水镇的人或物就像一块不能揭开的伤疤,又有谁愿意回顾自己丑陋的过往呢?
车子开到半山腰突然停下。
季逸和解开安全带,“下车。”
“怎么了?”陈芷瑶不放心但瑾一个人在车上。
“你的债款,你真的只是觉得把钱还掉就好了吗?”
他的话无异于春日里当头泼下的一盆冷水,陈芷瑶后背僵直,环抱但瑾的胳膊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感到有些酸涩了。
“那能怎么办?”她收敛回视线,半垂眼,“实在不行,我只能搬家了。”
“还是有办法的,先下车。”
她似乎被季逸和这话提醒,眼睛像被点燃了火,瞬间亮了起来。
二人先后下车,但瑾半卧在车后座,正睡得酣甜,脸上浮现出点点红晕。
陈芷瑶不让朋友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开口追问:“季先生,请问有什么办法?”
季逸和在原地站了会儿,冷风吹红他的鼻子,他刚才出来的匆忙,外套落在包厢里了。但看陈芷瑶也只是一件薄衫,算了,他很快心里平衡,反正也不止自己一人要受风吹。
“你知道那三十万,但瑾是怎么凑齐的吗?”季逸和挑起一个跟她问题无关的话头。
陈芷瑶没吭声,她转过身子,只留给对方一个侧脸。
“其实,你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对吧。”他低下头,与陈芷瑶一同看向车后座的但瑾,但他的目光明显多了一丝玩味儿的打量,“你不知道,我跟但瑾一直都保持联系,一般组局少了暖场的人,只要叫她她都肯来。”
“不过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在这点上,我跟她都很默契,互不来电,但又不介意彼此利用。”
但瑾能利用他什么呢?
似乎看穿了陈芷瑶的内心想法,季逸和往下继续说:“牵桥搭线,认识朋友。 ”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慢慢走来,单手插兜,步伐随意而慵懒,陈芷瑶不自觉地往后退,他的影子正一点一点侵蚀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