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走错了路?”
粗嘎大嗓喊声如雷,树木登时震得哗哗响。
“不会吧,昨天问了守卫,如果从华林园出去,便一定是在这座山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道出邺了。”
唐曼这下听出来,他们几个彷佛是来山上找人的。
唉,如果是宜君就好了。
马蹄不安踢踏,骏马鬣毛耸动,它体型健壮,高大匀称,长得油光水滑,十分英俊,颈部围着一圈霜雪般的白毛。
“主公,还要找么?”
一个人问。
没有人答话,树林里静悄悄的。
唐曼屏住呼吸,只微微张开嘴巴吸气,一吐一纳,时间彷佛被拉长再拉长,每一刻都那么煎熬。
什么主公,哪个主公?
山贼应该不会叫首领为”主公“吧?
因离得远,心里又焦急紧张,一时竟听不真切,只能寄希望于随风飘进耳朵的只言片语。
正在此时,粗嗓又忽然大叫:“快看!那是何物!”
循声望去,竟然是方才脱在岸边的大衫!
大意了!
她一惊,苦着脸无声哀嚎,双手合十去祈求漫天神仙。
枣红色健马打了个响鼻。
“先回去。”这次,是一个男人清凌凌的声音,听上去年岁不大:“告诉守备,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上山。”
“诺!”
三人皆掉转马头,挥鞭远去了。
又过了一会,窸窣声渐渐散去,树林里重新恢复宁静。
唐曼慢慢从石头后探出脑袋。方才听他们一问一答,倒不怎么像是山贼,便有些放下心来。
此时日头渐升,山中浮起闷热湿气,抱膝坐在岸边,鼻尖灵敏嗅到身上一阵阵汗味。
人靠衣装马靠鞍,容貌再娇艳的女子,几天在泥土里摸爬滚打,风餐露宿,也成了街边蓬草。
向前凑了几步,溪水蜿蜒流过,水波倒映在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民脸上,脖颈俱是泥痂,脸颊和乌色布襦一样灰扑扑的。
她被自己这副乱糟糟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要是这都能被人捉住,只能叹天要亡我。
唐曼找了个姿势坐下,湖面清澈,如同一面天然的镜子。
头发打散,手指一点一点耐心地将长发打结处梳顺,前额头发分成两部分,梳到背后,在垂尾处松松挽成一个堕马髻。又蘸水理了理,把皮肤上的灰尘洗干净,找了一枝荆插在头上,捡起红的紫的小花,点缀在乌发间。
收拾停当,镜子一样,左看看,又看看,对着湖面咧着嘴一笑,终于有了几分人样。
唐曼心满意足地拣了块石头坐下,把金饼摆在地上挨个点一遍,专心啃起果子。
这些大而绿的野果名叫灯笼果,生长在低矮的树丛后,不仔细看会以为是某种植物,它的叶子大如蒲扇,摘下还可当水瓢使用。今天运气不错,果子咬起来酸酸甜甜的,既能解渴,也勉强果腹。
眼下两天已过,想来梁军已经入城受降,在邺城安营扎寨,清点户籍。此时下山……应当不会被抓住了吧。
太阳一点点升到天心中央,宜君还没有来。
肚子越来越饿,唐曼不想吃果子,只好将神思从饥饿中抽离,想象自己蒲草花絮一样飘远,轻轻浮在空中,降落到一座灯火辉煌的城郭之中。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是哪里的筵席呢?邓家的?不,这里不是邺城,千辛万苦跑了出来,在山里野人似的窝了三天,她才不要再回什么邓家去。
于是,她想象自己回到了洛阳。
青烟散去,仆人将安车稳稳停在大门前,婢女伸出手,她从车辕踏下,这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日夕交接,将暗未明。
抬头望见天碧,罗幕般澄净深远,月如白玉钩,不声不响挂在黑蓝天空。
牌匾上写着司空府三个大字,她明白,这是到家了。
进到府门中,穿过层叠院落,一直到脚下青石板逐渐变为圆润鹅卵石铺就的平地,眼前出现了数坐宏伟高台。
宾客欢意,觥筹交错,壶觞和明烛排列成两行,广袖侍女酌酒来去,清歌缭绕,霓裳飞舞,楼阁的影子投在盈盈碧水间,泛起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木槿花的香气,这是她和姐姐们一起亲手种植的……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父亲坐在堂上,母亲则坐在他的右手边,他们先是笑着凑近,说了什么,后来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睛,看到了她。
“小五。”
耳边仿佛能听到父亲低沉温柔的声音,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紧走两步,想牵住父母的衣袖。
突然,一阵清脆的掌声从堂外响起,附和着节奏。
随着这突兀的掌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