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出嫁那天,恰巧遇上了江宁少有的雪。林园内,红绸锦色遍布,梅香悠悠飘荡,满天飞雪如柳絮飘扬,看着倒是一派喜气祥和。
园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有下人躲在一旁讲闲话。
这是林家庶女出嫁之日,只不过,那妮子是这些年才寻回来的,大家心里都当她是半个野种。不过明的也没人敢多言,独独那个嫡出大小姐林纤巧,处处都要当面嘴她几句。
大小姐衣着华丽,踏着雪快步走进一处院内,扬着下巴令下人将一处房门推开。不急不慢走入房中,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相较于自己的闺房,这间多少是寒酸了些。
这她早就是知道的,可每次来都要开口说一声,好似不这样生活就失了趣味。
梳妆台前,两位丫鬟正为坐着的人梳妆,她一袭青绿罗裙,头顶凤冠霞帔。她平日穿着朴素时,相貌就压了林纤巧一筹,今日再打扮一番,更使得林纤巧黯然失色。
林纤巧尖锐的嗓音在房中响起:“林清婉,平日我也是对你照顾有加,今日跪下来谢谢我,也是应该的吧?”
见镜前的人闻言不动,大小姐的语气越发狠毒:“你可给我想清楚,你是庶出,我是嫡出,怎么今天要翻脸不认人了?”
大小姐后面的丫鬟见状也在一旁恶语相向,大有狗仗人势的意思。
见人依旧不应,大小姐冲上去挥起手,只是还没碰到,那人竟自己倒下了,替她梳妆的丫鬟大惊,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林清婉缓缓爬起,眼神锐利,全然没了从前的温和乖顺,她指着自己冷冷开口:“你可知道犯了她的代价?”
众人愣住,林清婉在府中待的日子不久,向来是逆来顺受,如今这般样子,是她们都从未见过的,全都下了一跳。
见她们不语,林清婉继续道:“我可是保佑了林家上百年的神仙,你们要是敢让她接下来不好过,这未来的日子你们可就等着吧。”
若是旁的什么人,做了这般举动,大多会被大小姐当做笑。只是这个林清婉,大小姐只觉得平日放她一百个胆也不敢做这般事情。
她信以为真,低头求饶,因她怕上天惩戒,更因她自己心里本就有鬼。
林清婉声音再次响起,比起先前的不可一世,倒是多了点亲切:“一会儿上花檐子,有些高,大小姐知道该怎么做吧?”
没等回话,林清婉的眼神忽而柔和起来,她歪歪脑袋,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软绵绵地问道:“姐姐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家庶女出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她手拿却扇缓缓走出府中大门,路过的无一不惊叹其美貌,而更让他们惊叹的是,那个平常不可一世的林府嫡出大小姐竟亲自下跪扶一个庶女上轿。
上了轿,林清婉偷掀帘子一角往外瞄,外头的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林府门口熙熙攘攘乱成了一锅粥。林纤巧大哭大闹着唤他们赶紧给行郎红包,让这轿子快快走。
她放下帘子,拿起团扇抵在嘴角,连连坏笑。
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刚刚全然是她自己一人做戏。
林清婉的这个林家,说明白些,也不过是做些香料的小生意,不能说是贫困,但好像相较于富商,就总是差那么一小节。
今的出嫁,也不过是林府最被看不起的庶女嫁给了仇府那个同样处处被轻视的庶出仇观泽。
林清婉早些时候丢过,不在府中这些年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府中嫡出大小姐处处看她不顺眼,她深知自己境遇,表面都一一应下,可她那里是任人宰割的主?林清婉背地里使的绊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不过明的,今朝还是第一次。
也亏她在府中“装腔作势”,让那笨蛋大小姐卸了警惕,才有了今日的一出好戏。如今的她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轿子一步一摇向前进,她轻佻地摇了摇头,一面朝外丢着护姑粉,一面暗自讥讽:“好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一路上热热闹闹,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街道上徐徐向前,有人欢歌,有人雀跃,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娘家边的戏做足,到了仇家,又是一台新戏。
林清婉下了轿子。
进前门,跨马鞍。
入中门,“坐虚帐”。
迎入内室,“坐富贵”。
新郎也来了洞房,闹婚的人争着去扯门楣上的那段剪破的彩锦,还挤着要利市。
两人同坐与床上,林清婉举着团扇往一旁瞟,先前相妇,她不过是见过他爹娘,本人倒是今天第一次见。
他身穿大红袍,头发束起,带着花幞头,侧脸轮廓分明,眉眼凌厉。此时,对方也碰巧望过来。两人目光对视,林清婉好像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汪平静的水,只是这一切都转瞬即逝,两人不约而同撇开目光,有些心虚地闪躲眼神。
寂静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