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暮宁看着前方笼罩在漫天雪花中的听风院,回想起上辈子这时候的事情。
那会儿她刚在敬常院受了委屈,满心都是惊慌与难过,努力掩饰着情绪来到听风院,却又听见以谢朝宁为首的一众本家或亲戚家中的姐妹,正大声嘲笑着她。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在寒风中记得清清楚楚,不曾有一日敢忘记。
“每次瞧见她穿得跟个老妇人似的,我就禁不住想笑,也不知她是哪儿挑的料子,怎么净挑着些老气过时的花样,比我祖母瞧着还显老呢!”
“就是,还是朝姐儿会穿衣打扮,每回你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化了什么妆容,回头便有小人跟着学呢。”
“莫说其他人了,就是咱们自己姐妹,谁人不学了?”
“噗嗤,谢暮宁不学呗!这么好一个范例摆在眼前,她愣是跟眼瞎了似的,一点都不曾学到,真真是迂腐至极!”
“啧啧,她那种人,将来谁能看得上啊……”
……
各色声音或娇俏或甜美,说出的话却如针一般,一下下刺进谢暮宁的心口,令她双目中灰败之色更甚,只支撑着笑颜在房间内待了一会儿,便在众人背着她挤眉弄眼的鄙夷中仓皇而逃。
那时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来着?谢暮宁面无表情地回忆着。
哦,她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时至今日,她的心境自然与那时全然不同。不过是些闺阁小女儿之间拉帮结派、攻讦他人的手段罢了,既不能伤她分毫血肉,也不能让一个内心已经强大起来的人有任何损伤。
于是如上一世一般在院外听着里头大声说笑的时候,谢暮宁不仅没有伤心,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伫立在原地继续听着那些人是如何编排她的。
偏巧那些小姐们身边的下人要么在里头伺候着,要么都窝在正屋旁边的茶水房中取暖,几人站了半天,也无人发现。
身旁的点杏、采荷等丫鬟哪里知道她们姑娘的想法,听到这些嘲讽,各个面色气得通红,但看着自家姑娘神情自若,却也无计可施。
从前这种事不是没有过,每次她们姑娘要么神色黯然悄声离去,要么强颜欢笑默默忍受,她们做下人的,只能暗暗心疼罢了,哎。
正巧这时,门外垂着头搓着手守着的丫头一个回眸间,余光瞅见这一行人,想着里头说话的内容,面色蓦地发白,转身便想进门禀报。
可转身的一瞬间,却见三小姐在胭红的唇边竖起了食指,丫鬟不由得被她镇住,不敢再做出下一步动作,也就导致里头的声音在一片安静愈发地清晰了起来。
“要我说,谢暮宁这种狐媚子,赶紧随便找个酸腐老举子给嫁了,酸儒配迂腐,可不正巧登对么!“
“咯咯咯……芊姐儿这话可真是促狭极了,人家没准儿还瞧不上什么老秀才老举子,指望着攀上枝头当凤凰呢。”
“嘁,难不成她还肖想什么高门嫡少爷不成?我说个不好听的,她这狐狸精般的模样儿,能嫁个庶……”
被称作芊姐儿的小姐尤在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却突地被身边的手帕交、礼部右侍郎之二女沈瑜撞了撞胳膊,不由得愣愣问道,“瑜姐姐撞我做甚么?”
沈瑜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往门口瞅去。而整个外厅中蓦地一静,适才热闹得紧的氛围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一众小姐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芊姐儿随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在瞅见来人的一瞬,面色蓦地变得通红。
“怎么不说了,不是议论我今后的婚嫁议论得挺高兴的?”谢暮宁立在丫鬟掀起的帘子边上,笑得意味深长,“孙小姐,要不你继续?我还挺想知晓,除了酸腐老举人,我还能嫁到什么人家?”
孙芊儿身子轻轻一颤,面对着谢暮宁的笑颜,嗫嚅着唇,面红耳赤,想来也不曾想到她这“见解”竟被当事人给听了个正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座的俱都是家中父兄长辈在朝中地位相当、且互有人情来往的高门小姐,自然懂得背后不言人的礼节与道理,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家中。
原本若是她们认知中的谢暮宁,哪怕是听见众人在嚼她的舌根子,也必然不敢当面指出来,更多的可能是独自吞下委屈。
而这些小姐也都是仗着她这般懦弱的性子,自然在说起此人的时候便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她们哪里能想到,这个谢暮宁,已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抛却了从前竭力塑造出来的木讷受气包芯子,而将本来的模样肆意展现了出来。
眼见着孙芊儿咬着唇不敢说话,其他人亦被谢暮宁这新鲜的姿态给震慑住,不远处招待着众位小姐的谢朝宁眨了眨眼睛,开口嘱咐身后的丫鬟:“落月,孙小姐的茶许是凉了,去重新换一盏来。”
她声音温柔,又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活泼,甫一说话,便如叮咚的泉水般,搅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