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十遍《正德篇》,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谢乐橙早已下山回家。
可范煜安一从文华阁出来,便觉得百般不适。
往日里相熟的几个同窗好友,除了最初一同上山那三人,再无人搭理他;平日里也总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可他又不能贸然上前理论;休息时,众人明明在屋里嬉笑打闹,他推门进去,大家又噤了声。
这种难熬的日子没过多久,他捡了个自修的时辰,将云蘅小师兄堵在文华阁内,软磨硬泡软硬兼施问来问去,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再早几年,长流派的授课师父并不是青川真人,而是青晖真人。
青晖真人坚信严师出高徒,上课时一板一眼十分枯燥,若有人发呆走神,更免不了一番严厉责罚。
直到谢乐橙的出现。
谢乐橙课上极为认真,且为人亲和,说话时轻声细语,从无错处,颇得青晖真人的喜爱。再有同堂师兄弟受责罚时,也是对青晖真人好言相劝,将师兄弟们护在身后。几年下来,从师叔伯那辈到师兄弟之间,竟无一人对谢乐橙有什么异议。
后来青晖真人在后山修炼走火入魔,无法带课。
谢乐橙听闻此事跪在堂前,先磕了三个头,再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言明此生只与青晖真人一人为师,师父现已无法带课,便请辞下山回家了。
师叔伯们对此多有称赞,直道青晖真人能有这样一个徒弟足矣。然后打包了许多珍贵丹药与文华阁内的典籍送给谢乐橙,叮嘱他在家也要专心修炼才好。
而今范煜安第一年来此听学,本就人生地不熟,还在谢乐橙即将下山回家之际,乱拳相向,将人打得头破血流。
难保不被针对。
云蘅小师兄原话是:“只怕现在整个长流派都巴望着你快点犯错,速速滚下山才好!”
说罢,踮起脚拍拍范煜安肩膀:“好自为之吧。”
范煜安一人站在原地,烦闷至极。
人也打了,祸也闯了。
将那晚事情思前想后,他都觉得自己没错,只是觉得存疑之处颇多。
和谢乐橙打起来后,那名和谢乐橙谈话之人便失踪了,当时拦架的只有孟子由三人。失踪之人所说的话,范煜安未听清,但声音十分耳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而打架时周遭一片昏暗,进了青川真人房内,范煜安又一直低头装哑巴,竟从头到尾都未见过谢乐橙正脸长什么样。
现在回忆起来,只怕人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知谁是谁。
范煜安坐在原地,想着这一架打得亏极了。
愚蠢至极!
“惹了不该惹的人,闯了不该闯的祸。你如此按耐不住,同你兄长真不一样!”前排那位蒙面仁兄突然开口,吓了范煜安好大一跳。
呆愣片刻,范煜安才回道:“你可认识我兄长?”
蒙面仁兄点头道:“自然认识,各大门派盛会上,你兄长接人待物温和有礼,怎么你没受他半点影响?抬手打人!”
范煜安微微叹气,但还是辩解道:“是他有错在先,我……”
蒙面仁兄:“你只是气不过才冲上去的,对不对?”
范煜安理直气壮:“正是。”
蒙面仁兄好声劝慰:“你且听我一句劝,外面不比在江南,收收你的性子!他谢乐橙现在春风得意,人多势众;你势单力薄,孤掌难鸣,无论修行、家世、财大气粗,你哪里比得上人家?”
范煜安听此人说话偏向他,又十分在理,言语间便多了些恭敬,问道:“请问阁下是……?”
蒙面仁兄大度地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
范煜安谢过这人正要回屋,蒙面仁兄又开口道:“你年纪尚轻,你父亲不同你讲这外面许多事也正常,但这两年修仙世家动荡不安,恐有灾祸,你自己多留心。”
范煜安千恩万谢地回了屋。
回屋路上还在琢磨最后一句话,推开房门便看见哭得伤心的孟子由。
范煜安刚被人叮嘱完,心里本就慌张,还没来得及开口,孟子由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跑过来抢先道:“刚刚……刚刚段瑄去书院温习功课,发现李文柏死在书院了!”
范煜安一路上紧绷着,现下反而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孟子由哭道:“午时一过,你去文华阁,我们商量着去书院温习功课,书睿兄的书本落下了,我陪他回来取,段瑄……段瑄先去了书院,就,就看见……李文柏的尸身!”
范煜安回想李文柏此人,闷头读书,不善交际,除了同屋之人,甚少与旁人交谈。按范煜安的话讲“闷葫芦一个,没什么意思,”因而他与此人并不相熟,只是平日里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情谊。他被孤立后,与李文柏更是无话可说。
但却觉得十分可怕。
范煜安脑子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