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冬的少年时代,她从未参与,永远错过的时间。
还没有走进社会,还未经受千锤百炼,会有恐惧、茫然、叛逆、羞耻各种负面又可爱的小情绪的纪敛冬,好珍贵。
“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纪敛冬笑:“为什么想要?”
西鹬顾左右而言他,慌慌张张找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因为…下了许多雪。”
随身听被文件排挤到最里面,小小一只躺在里面,像在无声诉苦。
看起来很久没有用过了。西鹬将其一举捞出,再将厚厚一沓文件塞入。
前方是一片鸽子笼般的建筑,荒原被远远甩在身后。幼年悬铃木还未足岁就拉到路边站岗,细细密密的枝条从被砍去的躯干中蛮横纵生。
自行车铃、摩托车发动机、商店喇叭交响乐多重奏。西鹬升起车窗,摁下磁带随身听的按钮,柔情似水的旋律是荒原的尾巴,情意绵绵地挽留:不要走去城市。
“Oh my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My eyes are wide open
Oh my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My eyes can see”
西鹬险些在旋律里化掉,她分了一只耳机给纪敛冬,问:“这是什么歌?”
他才听了几秒间奏,便答:“约翰列侬的《Oh my love》。”
连歌词都没出呢,他就听出来了。西鹬问:“你常听吗?”
“买的磁带不多,无聊了就一盘从头到尾反复听,听多了就熟悉了。” 纪敛冬腾出一只手将自己右耳的耳机取下,重新塞进西鹬的耳朵里,话语如茧,“我听太多遍了,你自己听吧。”
一首写给爱人的缱绻情歌,西鹬闭上眼睛反复听,脑海里纪敛冬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Everything is clear in my heart.”
间奏的时候,西鹬像哄睡玩偶一样到了设定好的角度就会睁开眼,她神色淡淡的。
纪老师,你听这首歌的时候想的是谁呢?
火车站人很少,三三两两、零零碎碎。母女相拥而别,男子拖着四倍宽的蛇皮袋,情侣低声耳语,剩下的是几个孤单而沉默的年轻人。
蒸汽火车漆着一层墨绿色的皮肤,流畅的身形,古早老派的设计,机械而笨重。像一只沉睡的野兽,发出呜呜的低鸣。
齐楚媛身着暗色香云纱无袖旗袍,头发低低挽着,手里提着一只女士棕色小皮箱。她踩着小牛皮鞋站在蒸汽火车前,被壮大的车身压缩地像一道玲珑的闪电。
西鹬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喀秋莎”既可以是火箭炮的名字,又可以是美丽姑娘的名字了。
纪敛冬拍拍她的背,顺势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
西鹬回头看了他一眼,受到莫大安慰似的,一步一步朝女人走去。
“齐女士。”斟酌良久,她觉得这个称呼最合适。
女人听见她的声音,身心为之一震。她转身的速度很慢,像老电影卡顿,一帧一帧的,很怕电影结束的样子。她脸上浮现出一种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表情,挤出两点梨涡:“小鱼,你……来了?”
西鹬将两只手别到裙摆后面,脚跟在地上一点一点:“我送送你。”
齐楚媛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显得有些拘谨:“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我。”
西鹬右腿别到左腿后面:“是我昨晚口无遮拦了。”
齐楚媛突然问:“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她自嘲:“只管生不管养。生活好了,也从没想过要见你。”
西鹬十分坦荡:“我只期望你从没有经历过那些,也从没有为我苦恼过。”
她很明白,她能出生,是因为一个男人的罪恶和一个女人的慈悲。
齐楚媛不住地摇头,以手掩面:“我没有为你苦恼过,我只苦恼我的懦弱与胆怯。”
“懦弱和胆怯有什么错?受害者连害怕的权利都不该有吗?”西鹬双手紧紧扣着裙摆,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昨天说你不怕了,是你的宽慰之辞吗?”
“都快二十年了,那个劲儿早过了,想不通的事儿也早忘了。” 女人挤出惨淡的梨涡,笑着说,“小鱼,我不想再纠结以前的事了。”
“可是你不敢看我,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她记得昨天那个男人的眼睛,与她同样的大而惊讶的眼睛,只是男人的惊讶蹉跎成了惊恐,眼白浑浊而不堪。那双疲惫干瘪的眼睛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停止了胡思乱想,望进女人眼里,“现在你不用害怕,该害怕的人明明不是你,是他。”
“你不该知道这些的。我原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