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西鹬骑着自行车,路过了那家店铺,她停下来,看向广告牌,木刻的小楷,“梅青扎染”四个大字。
从她记事起,这家店就没有营业过了,但昨天楼上确实是有人的。
难道是她的幻觉?还是这家只住人不做生意?那好好的铺面不浪费了吗?
她从挎包里取出木刻面具,敲响木板门。
她本不抱希望的,结果没敲几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个三十来岁打扮时髦的女人。蓝丝绒古法旗袍,头发挽起一个温柔的形状,面部白皙,刚出炉的桂花糕一样,易碾碎易冷却,唇色很淡,纹眉细而长,是脸上为数不多锋利的部分。
西鹬举起浓墨重彩的面具,笑意盈盈:“请问,这是您丢掉的面具吗?昨天被我捡到了。”
女人没说话,神色暗淡,像在压抑一些情绪。她仿佛有许多痛苦,全部压进梨涡里,而西鹬只有快乐时才会笑出梨涡。
西鹬晃晃手中略沉的面具:“女士?”
“哦,抱歉,刚刚晃了神。”女人又恢复淡淡的神色,眉毛仍微蹙着。
西鹬耐心问:“这是你丢掉的吗?”
“是。”女人接过面具,鼻头微酸,“谢谢你,小姑娘。”
“小事小事。”西鹬也不过多停留,道了声再见便扬长而去。耳边响女人迟疑的“路上小心”。
西鹬把自行车停在酒吧旁的小空地时,久违地看见了陆持的摩托。
这家伙养好伤了?她锁好车走进酒吧转了好一会都没看到陆持的影子。
“算了,找梁笑拿新磁带重要。”她想着转身往后台走去。灯光有点暗,走廊狭窄逼仄,空气被威士忌酿得发甜。
转角处,西鹬似乎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她放轻呼吸,大眼睛扑闪着,想一探究竟。她往前挪了一小步,循着声音望去。
西鹬见过少男少女躲在教学楼楼梯间忘情接吻,也见过小情侣在废弃影院里深情交合不知天地为何物,对于男与女谈情说爱那点子事她算是见怪不怪了,但今天撞见的是她的高中同学和她暑假工的老板。
梁笑忘情地高昂着头颅接受陆持野兽般的啃噬,赤红的嘴唇,朱砂般的舌头,血色的指尖陷进男生紫色的卷发里,有种灯红
酒绿的颓靡。她旗袍扣子大开,露出一截纯白肩膀,陆持笨重的吉他形铁质腰带松松垮垮地拍打着她的腰,吉他上的碎钻像撒旦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她这个偷窥者。
西鹬感觉到有些腿软,僵硬地背过身去,靠在拐角的墙上。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心跳的很快,脸颊绯红。但愿这一系列生理反应只是因为做贼心虚。
她无端地想到纪敛冬,他那样温和自持颇具发风度的人陷入爱欲会是什么样子?她不可控制地想到他们第一天见面,他喝得半醉的样子,心跳得更快了。
一整个晚上,西鹬唱错了六个音。梁笑扬言要扣她工资。
下班时,她看到陆持陷在沙发里一个人喝闷酒,水蓝色灯光不停闪动,撒旦的眼睛眨呀眨。
她被一把叫住。
“西鹬。”微醉,语调慢悠悠的像调情。
西鹬暗自懊恼:她没事往后台跑干啥呢。
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陆持。”
陆持站起身,手伸进裤兜里摸来摸去,西鹬见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零零碎碎花花绿绿的钞票:“这个,医药费,上次的事情很抱歉。”
“真没事,那人挺礼貌的。”西鹬说得是实话。
陆持硬往她挎包里塞:“你收着吧。”他晕乎乎地险些没把她挎包上挂的小狗吊坠扯下来,又接着问,“他们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找麻烦,你受伤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我挺愧疚的。”
陆持手上动作僵硬了几秒,索性一股脑粗暴地塞进去完事:“以后不会了。”
距离有点近,近到西鹬能看清他嘴边残留的潦草的口红印,她下意识盯了几秒。陆持注意到她的眼神,迅速与她拉开距离,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你看到了?”
西鹬处变不惊,实话实说:“看到一点。”
他挑眉:“没什么想问的?”
“挺…意外的。”她选了一个折中的词汇。
陆持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意外的?难道我就得天天围着你转?”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梁笑姐姐挺好的。”西鹬斟词酌句,小心谨慎,“你注意身体。”话音未落,她便拔腿就跑。说实在的,她自己都觉最后那句有点欠揍。
装上照明灯,西鹬骑得更大胆了一些。
纪敛冬说的射程长是真的长啊,照得她眼前的道路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