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的身体折成既不具备几何价值、也不符合艺术审美的狼狈形态,观众们不禁兴味索然撇开头。
额头降低到它很少到达的高度,血液纷纷倒冲而来,油润的面部皮肤急速充血,涨红到仿佛鬓角流下成绺的热汗才更合情合理。
可是没有,那里一滴汗水都没有。
关于老板的身份和行踪,几十条惯用的借口和推辞在大脑中快速闪出闪回,短短一分钟被细细切割成六十秒,百般反复对比衡量,终于一个稳妥的说法溜到了嘴边。
吴经理僵硬着略略直起腰,开口唤道:“沈少……”
干涩的声音令他讶异停了一下,将上唇从粘连的前门牙上扯下,无声咽了下口水。正要继续,头顶斜上方突兀传来清脆的金属咔哒声。
吴经理循声略抬头,偏看过去。
陈二少正悠哉翘着二郎腿,左手开开合合把玩着钻石打火机。
吴经理盯着那满身镶钻、一丝空隙都不留的打火机,想起了圈里流行的一种说法——陈家小少爷要是不想听谁说话,一般不直接出声打断,只需掏出他专属的“好大一坨”钻石打火机,直接闪瞎不懂看人脸色的“狗眼”。
他默默抿紧嘴,把抵在齿关的托词尽数咽回肚子里。
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叶星晖此时从酒水单上抬起头,看向吴经理。神情自然得像什么眉眼官司都未听见,未瞧见。
“吴经理有心了。”叶星晖语气温和,视线落向吴经理抱婴儿似抱着的红酒,“还挑什么挑,你们沈少向来不都喝这个?”
精神历经几番波折,忽然有人春风化雨般对他说话,吴经理的第一反应竟是愣在当场。
叶星晖不介意他没有立马回答,含笑转看向沈幕川。
沈幕川也掀眼看过去。
两人平静对视几秒,又各自移开目光,谁也没开口说话。
吴经理把两人间的眉眼官司看得一帧不落,心下高高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再看向又重新看起酒水单的叶星晖,脸上霎时涌满显而易见的感激。
心中的感慨一波波涌起:这世代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就是和座上那些或阴晴不定、或嚣张跋扈、或冷心冷肺的生意人不同。
龙生龙,凤生凤,这老话真是一点不错。
他早听说,叶家的家学渊源可以追溯到清代顺治年间。范进中了个乡试的举人都高兴到当街发疯,人叶家的老祖宗可是顺治皇帝金殿上钦点的探花郎。
世代书香熏陶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就是看个酒水单,也是普通人决计没有的文化人架势。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学教授……
叶星晖低着头,吴经理满心满眼的溢美之词半点没落尽他眼里,他长指轻点几下酒水单,低声左右询问陈嘉阳和贺允中的意见。
在逐渐回暖的氛围里,吴经理一点点直起弯下的腰背,将捧在手中的红酒瓶试探性下放,一寸一寸接近沈幕川膝前的桌角。
暗色的玻璃瓶凹底即将触及大理石台面,下一瞬,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巧挡开。
动作间几乎没发出声响,前一秒还凑头看酒单的三人却第一时间齐齐看来,目光跟着沈幕川与红酒瓶一触即离的手,落回了一丝褶皱未起的铅灰色西裤上。
抬手的人没有做出解释的意思,甚至连视线都没分给吴经理那个方向一分。
这次,三人谁也没有闲心替吴经理开口,视线下一秒又缕着沈幕川笔直的视线看去。
沈幕川在看什么?
一点儿也不难发现。
那个方向,宽敞的半环型卡座上只有一个人。
三人转头互相交换视线,或多或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沈幕川在看女人?
沈幕川竟然在看女人?!
认识沈幕川这些年,他们从没见任何适龄且不具血缘关系的女性,持续出现在他身边。
上学时,有单纯热情、勇敢追爱的女学生;工作来,有图他财的、图他色的、财色皆图的;前赴后继,但不知道为何,没一个能在他身边连续缠上他一周的。
之所以用“缠”这个字,是因为沈幕川从不曾对她们中任何人表达出任何兴趣。
沈幕川此时盯着的女人,在他们看来,也就在夜店这个环境里值得他们多看上一眼。
不过……不是因为漂亮。
在四周都是闪亮吊带裙、S型曲线毕现的包臀裙、大胸细腰尽显的露脐装,从上到下一身黑、刘海儿盖了半张脸、方框黑眼镜盖了另半张的女人实属“鹤立鸡群”。
这种装扮,叶星晖倒是在海大图书馆闭馆的夜路上遇见过几回。
三人又看了几眼,女人一个人独占一个卡座,浑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几根手指……还神神叨叨在身旁敲敲哒哒。
陈嘉阳私心以为,比起夜店,这女人更该出现在私立医院的心理健康咨询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