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莉走在迷宫里,光着脚独自一人,她似乎把这里看做一座人迹罕至的旧时代花园。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慌或者激动,她信步走着,无视和她共存在迷宫中的格里弗。
它们发出的声音像发动机在咆哮,仿佛来自一座油污的老旧工厂,起重机上沉重的铁链在不停转动,发出咔咔咔的声响。紧接着那气味飘了过来,有东西被汽油点着了,散发着一股焦臭味。
就像是实验失败的产物,从噩梦中走出来的生物——半是动物,半是机器,身体起伏着,边走边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像一条巨大的鼻涕虫,身上稀疏地分布着些毛发,还有发亮的黏液,呼吸时身体怪异地抖动着。看不清它哪儿是头,哪儿是尾,只知道从头到尾大概六英尺长,四英尺宽。
诺莉侧身避开它们,她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仅凭它们早已退化的器官是无法意识到其他生物的存在的。
每过十到十五秒,就有尖锐的金属钉刺从那球状的身体里突兀地冒出来,那格里弗一下缩成个球往前翻滚。滚一会儿就停下来,仿佛在整顿身体内部的零件,那些刺又缩回潮湿的皮肤里,还响起一声沉闷的声音。它就这么重复着这个过程,每次只前进个几英尺。
诺莉无法想象为什么人类要造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机器,还用它来猎杀孩子——可怜的试验品,被错误地赋予拯救人类的命运。
探寻未知的过程是一种理解,诺莉穿过三条走廊,拐向左边,又转向右面,她摸着坑洼的墙面,直到走廊尽头等着她的并不是另一堵墙,而是一处空地。左右两面被青藤覆盖的墙似乎除了头顶上的天空,没有和任何东西连接。她能看见星星——迷宫到此为止。
“悬崖,”诺莉喃喃自语,放眼望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空旷和微弱的星星。这景象奇异且令人不安,仿佛她正站在宇宙的边缘。一股蒸腾着的眩晕在她周身缭绕,几乎要吸引她直直地朝下跌去。
诺莉拍拍手,叫了几声,她还不想做跳下悬崖的殉道者。
一股刺鼻的气味冲了过来——仿佛热过头的发动机和烧焦的皮肤混合在一起,诺莉转过身,几只格里弗冲了过来,她正站在道路中央,脚跟离悬崖边缘仅几寸距离,身后除了空气别无他物。
格里弗为什么会排成一列往前跑是个谜,也许是因为迷宫太窄,无法并行。它们一个跟着一个,滚了过来,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哀号着。几十码渐渐变成了几十英尺,再过几秒,这些格里弗就会和站在道路中央的诺莉迎面碰撞。
格里弗身上的刺扎进墙体,破碎的青藤和石块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它的腿快速移动,很像那只刀锋甲虫。有的腿扎进石头里,起到稳固作用。一条光柱径直照着诺莉,一动也不动。就在诺莉看清楚格里弗身上的细小毛孔、机械与□□相接触的褶皱时,她向右偏了一下,一下子闪进走廊两侧的外墙。
第一头格里弗发出惨叫声,它从悬崖边毫无预备地飞了出去。诺莉俯身向下看——它的嘶吼声突然终止了,而不是随着高度的下降而渐渐变小。她走到墙边,第二头格里弗没能刹住脚步,也从悬崖边掉了下去。第三头猛力把腿往石头里一插,只是惯性太大,利刺割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片刻之后,那头格里弗也掉了下去。这次也是一样——它们掉下去时都没有声音,仿佛是消失了,而非坠落下去。诺莉难以置信地直起身子,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它们都消失了——消失在视线里,一个阴影被更多的阴影吞没。
“好吧......唔......”诺莉局促不安地坐下又站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
诺莉伸手捡起身旁的一块石头,她用力把它扔下悬崖,过了几秒,传来石块落地的声音。
“看,”诺莉歪着头自言自语,她早已习惯和自己说话,即使四周空无一人,“这次石头没有消失,不是吗?”
诺莉静静坐了半晌,她决定弄清楚这里——一定存在一个出口。
诺莉找来石头小心地掷向左边——左边的墙与悬崖相接的地方。粗糙的石块跌落下去。跌落,直到消失在灰色的虚无之中。她不断地投掷,一个比一个远大约一英尺。所有的石头都落入了深渊。诺莉不停向外扔——她的速度极快——以至于轨迹渐渐形成了一条线,最远到了悬崖十几英尺之外的地方。接下来,她将轨迹向右移动一英尺,重新开始。
所有的石块都坠落下去。一条轨迹接着一条轨迹。石头纷纷落下。她扔出的石头已经足够覆盖左半边的整个区域,远及任何人和东西所能跳跃的最远距离。诺莉眯起眼睛,小心地观察着任何一块石头的轨迹,吸血鬼的体征使她不会感到疲惫,自然大大延长产生沮丧感的时刻。
诺莉捡起地上的最后一块石头——大块头,是从墙上的石缝里掉落下来的。这块石头从诺莉手上向前飞去,差不多在悬崖线的正中央,开始向深渊中坠落。正在这时,它消失了,仿佛落入了水面或是迷雾之中。
前一秒钟它还在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