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缨因见公子都至州桥沈宅门口,却不知因何忽而驻足不动,因即问道,“公子如何不进去?”却又见公子立身转首竟向左看去,不免又问一句,“公子在看什么?”。
“我似是看见六师兄了——”
依因十月朔乃是母亲生忌,沈淙即在告身未得书写印署期间,趁机回了一趟荥阳。
依礼祭拜过母亲过后,又在家中待得一月有余,因将从前手中未竟之事,都与家中管事沈巷,亦即振缨之父,以及父亲郑姨娘业都托委交付清楚了——实则也未有多少之事,淮清漕帮覆灭,安济仓廒又再转送以后,他手中几无多少事务了,维持家中生计,还是因由父亲从前诸样商事,他也只算得是从旁佐助父亲而已。
将这一点事务交付完成以后,他们本是欲在十一月初,就要启程回京的,却因巷伯骤来胸痛唾血,振缨自然无法就这样离开,他们因就再待了十日,见巷伯病疾稍得稳当,才从荥阳启程,昨日方才抵京。
回来时傅恭垣与他说,有小吏让他择日去官诰院领取告身。
他因在今日午后去往官诰院,在缴纳了一千文的朱胶绫纸钱后,领回了他的告身。这时将才转回州桥沈宅,却见一辆驷马象辂辚辚从他眼前驶过,这样烜赫招摇之车驾,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可当望向那为掀起帘幕一角,竟是,直到他们不意两目对视过后,他便即可以断言,“不是似乎,那就是六师兄——”。
“葛公子?”
振缨闻声也即望去,却因葛沽当时已将帘幕放下,因也就未曾看见。但既若公子看见,那便就是了,“既然经过此处,因何过门不入?”。
话说出口,却又觉得他这话真是明知故问,全无必要不说,还且专惹得公子伤心,因想着如何慰劝得一语时,却见公子不止未曾因此伤心,面上竟还荡漾着,因为谭抑鲁惇时常称之为‘奸巧’的温温笑意,与他道,“进去了”。
振缨在转日便即知道了,公子这莫名轻笑,是因着什么。
次日,即是冬至。
缘因国朝依因寒食、冬至、元正以为三大节,自寒食至冬至之间,有百余天并无其他正式节日,故民间百姓便以是年积储,互相拜贺馈遗,倾尽己之所有,及至年关来至,依因财竭便无了庆冬时排场,反却因让过年显得寒酸起来,故民间又有‘肥冬瘦年’,‘冬至大如年’之说。天子亦会在宫中设宴以飨百官。
是日,百官具服与朝,依礼拜贺天子,便即留在宫中饮宴。至若沈淙这小小知县,自然不在与宴之列,因在晨起因着傅良父子备办饮食家祭以后,皇帝因使那小内官春祺送来了宫宴饮食,他因即谢礼收下,又再作例写了冬至贺表,请那春祺与他进呈天子。
待送走那小内官后,沈淙即让振缨拿了他昨日让其预备的履袜与他出去,出去之前,还千万叮嘱,定得穿戴得厚实温暖。振缨依因公子向来畏寒惧冷体质,昨日一回京后,就一刻不停地,将那御寒度冬物事,豫备得万般齐全了。这时闻听此言,因将夹袍棉服裘衣风帽诸样服饰,都在榻上放好与公子更换,而去自己居住的东侧耳房里,将自己裹得粽子一般方罢,回来时还带了只铜制小手炉,因想着让公子抱在手中取暖。
哪知他出来时,重熙斋暖阁厢房里到处不见公子踪影,因从其间出来时,就见他那公子竟是独身站立在院庭风雪中,至若身上,不止没有穿他豫备好的诸样服饰,还且将原先穿着的厚厚夹袍也脱去了,通身只穿着一领,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粗布絁袍,通体素白地几与风雪融会一体,皎面冻得只阵青阵白,见他回来,抬步就走,分明是寒凝大地,落雪纷纷,口中竟然道是,“正是好天色。”。
振缨忙地追上去道,“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淙微微颤着身子反问,“什么做什么?”。
振缨急切道,“衣裳啊,穿这样少,却也不怕寒冷,若使再病了,冬至旬休之后,还如何去赴任?”。
沈淙恂目问道,“少么?”。
振缨甚为无语,半时无奈道,“公子您究竟知不知‘冬至’,因何叫作‘冬至’呐?”。
沈淙步履不停,振缨气急道,“正是依因此日寒气已至极致,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所以被称为‘冬至’。”。
沈淙附和点头,又自道,“太阴之气,上干于阳。太阳之气,下极于地。寒气已极,故曰冬至。”就连面上笑意,都带着凛冽寒气。
振缨气道,“您这不是知道么?”。
沈淙在掌心呵了口气,轻轻搓了两搓,道,“我知道无用,要六师兄知道才有用。”。
振缨这才明白他这公子唱得是哪一出,眼望着已走出沈府许久,思索了一下,遂道,“您等我去取两件厚衣服来带上,免得公子这苦肉计全不奏效,反却真的生了病就不好了。”。
沈淙因笑道,“你这不是让六师兄疑我之心中诚意么?”。
振缨只当公子是调侃口气,因即就要转身去取,却听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