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似乎是,阿申兄存在于这世上的,最后一点迹相了。
沈淙感慨过一语,见振缨苦着脸喝药,因问道,“如何了?”听其说是已大好了,又再笑道,“我与你一个差使,想来这病会好得更快。”因将诸物与他道,“你明日与我送到谢府上去。”又言指那花枝钗,意有所指道,“与你赠送人的——”。
振缨忽而翻身站起,笑着收下,再看着那花枝钗半晌道,“看在公子心上还记着振缨的份上,就不嫌弃公子您眼光差了——”。
“……”
次日阁试引试当日,沈淙丑初就即起身出门,来至开宝寺贡院外,其时已有许多应试举子在外等待,交颈并头私话闲谈者有之,手捧诗书忙忙记诵更有之,扶肩搭背攀亲道故者有之,明目张胆兜卖试题也有之,睡眼惺忪呵欠连天者亦有之,更甚者,还有门口安床鼻息如雷者。
却也不能不说是,甚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沉定风度了——
贡院直到卯时二刻开门入场,中间大山门并且不开,只开了东西两侧小配门。
应试举人依例,先于门口解衣,经由监管官吏验明正身,搜检阅视过后,方可从两边小配门进入。
进到里间,两座钟鼓楼则是官兵巡铺所在。迎面即是开宝寺的大雄宝殿,其里作为诸考官临时的办事厅,此回阁试考试官,由礼部侍郎于彰,知制诰穆起二人并同担任,御史中丞夏庠监之。
其外月台上设案,即是考生纳卷之所,东西配殿则是誊录、封弥二所。至若誊录、封弥官,夏隐依因沈淙之故回避不在,而有另外两名馆阁官担当。
应试举人席舍,就位于大雄宝殿之前,东西两侧僧舍前空地上,临时搭张起来的幕帟之下,连片陈设几席,中无拦挡。此时四维都有巡逻官兵,由殿前司都虞侯杨鼎所领——或是为其气势所威慑,本还在进来时交头接耳、扬声议论的应试举子,皆在看到杨鼎那鹰扬虎视、凛凛威风的样子后,都在一瞬安静下来,鸦默雀静地依按照影壁榜示,找寻自己席位坐下。
沈淙早即看见了杨鼎,本想静默进去,却不想抬头寻找席位时,不巧还与杨鼎四目对上了,为免惹人议论,就只稍一点头示意,杨鼎下颌向一处微一扬,指的正是他的席位——这席位本就是杨鼎带人张贴的,是以也就很是熟悉位置分布。
沈淙稍一颔首谢过,快步走至自己席位坐下,将墨砚摆放好,正在润笔时,却听身侧略带点不确定的声气道,“沈泽川?”却也非是与他说的,倒像是与同另一人说的,约也猜测出身份。也就并不去观看,而这一声后,周围又兴起议论声,转即又为巡逻官兵呵斥下去。
沈淙将羊毫润好,搁在笔枕上,稍稍抬目时,正与右斜方转头过来的曾谔对上。而曾谔右侧,则是其弟曾诤。彼此都只略一点头以作问候示意。
未几,考官就即申明试场规则,再将试卷依次发放下来。
阁试试论六首,每篇限五百字以上者成,差楷书祗应,题目于《九经》、《十七史》、《七书》、《国语》、《荀子》、《扬子》、《管子》、《文(仲)子》正文及注疏内出,以五题通者为合格,以为‘过阁’,再试御试。
经史疏议本就繁多,士大夫鲜能通习,而制科因为取天下之大才,又欲以阁试试探举子博物通达之能,是以,题目都会有意取至为生僻晦涩者,又只短短几字,上下论引不全,便是直引,也甚难想起出处,更莫若再稍更字句,颠倒句读,乃或窜伏首位了——
是以,试卷将发放下来,应试举子就立即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便是考官官兵也不能止住。后听他们便是交口议论,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呜呼噫嘻,摇头叹气,甚有弃而走者,也就放之任之了——
沈淙正自提笔答卷,听身侧之人忽而厉声向小吏索求砚水,口中连呼两声,“小人哉!小人哉!”众者都以为其是因题目难僻暗自生气,也就未当回事,只沈淙闻声不禁一笑。
只因这阁试试题之间,有一题为《形势不如德》。
此句出自《论语》‘樊迟请学稼’篇,‘焉用稼’下包注:“礼义与信足以成德,何用学稼以教民。”一处。
此一篇,全为“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是以,此句‘小人哉!’正是在提醒对方此题出处。
此间这样的事并且不少,故而也不以为怪,只于其人为怪,因举目看时,不意却见曾诤正看着其兄曾谔,并将笔管竖立,嘬唇向里吹气,而曾谔反却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免也是怔了一怔,半时方才有所憬悟。
阁试最后一题为,《夺富予贫乃可为君》,而此一句,正是出自《管子》“轻重”篇,‘夫富能夺,贫能予,乃可以为天下。’下尹注,“富者能夺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