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已经风平浪静,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那些隐藏在欢声笑语的最深处,伤口早已经溃烂、流脓。
她坐在秋千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现在她看到的星星距离地球几百甚至几千光年,眼睛看到的其实是这些恒星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样子。而它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还在不在,只有几百、几千年后才能知道了。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只要够久,就能知道一切;只要够久,就能抚平一切;只要够久,就能忘记一切……
“还要多久……”
“易卿,”郁暮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你哭了。”
易卿吸吸鼻子,她把头别过去:“才没有……”
郁暮华竟破天荒地没有取笑她,他把外套脱下来给易卿披上:“当心着凉。”
易卿低着头,没有说话。
半晌,她开口道:“萱萱是鲁老师的女儿,”她看着天空,平静地说,“我们同岁,连生日都是同一天。”
“她长得很可爱,眼睛亮晶晶的,像师母;鼻子和嘴巴像鲁老师。”
“她特别爱笑,病房里经常能听到她咯咯的笑声。”
“那天,我去爸爸办公室等他下班,他说好了要回家给我庆祝生日的。可我等到肚子都咕咕叫了他还不来,就出门去找,然后就看到了鲁老师和师母。”
“他们和爸爸在走廊里说话。”
“我走近去听,听到爸爸在说‘胶质瘤,只有半年了’,师母在哭,鲁老师扶着墙强装镇定。他问爸爸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愿意去尝试。”
“可是爸爸只是摇头。”
“后来,我就经常去找她玩儿。放化疗很痛,她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但是她从来没有喊过一次疼。她经常笑着问我学校里又学了什么,让我教给她,说等她好了就能赶紧去上学了。”
“可是没有。”
“只有5个月,从确诊到死亡只有5个月……”
“那年她只有13岁……”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渗进土里,无声无息。
郁暮华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过了很久,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郁老师,对不起,我失态了。”
“所以,”郁暮华顿了顿,“这才是你选择鲁老师做导师的真正原因?”
易卿没有回答他,她从秋千上站起来,把外套递给他:“回去吧,郁老师,到睡觉时间了。”
他们并肩往回走,一路无言。
晚上,易卿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萱萱的事情已经过了九年,这九年里鲁南屹和卓尔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是否在没人的夜里暗自流泪,自己默默地舔舐伤口?
“姐姐,别想这么多了,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黑暗中,颜回突然开口。
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道逍遥让她不要问,说问了易卿会伤心。既然如此,她就不问了。
“嗯。”易卿轻声说。
这晚她做了好多个梦,梦里乱糟糟的,医院里好多人在哭,每个人都浑身是血,他们站在废墟里,看着亲人的尸体歇斯底里……
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正适合登山。他们报的是自由团,导游不跟着上山,只负责门票和后勤工作。这种模式时间比较自由,也不用被拉去强制消费,但唯一的缺点是需要自己做攻略。
因为颜回来过黄山,做攻略的任务就交给她了。按照她给的线路图,首先从云谷寺爬上去,途径竖琴松、始信峰、黑虎松、北海宾馆、大王松、排云楼宾馆、飞来石到达光明顶,他们在这儿租个帐篷,抢占位置,好观日出。看完日出后继续走,途径鳌鱼峰、百步云梯、莲花峰、迎客松,最后乘坐玉屏索道下山。
他们一行人从山下一路往上爬,没多久道逍遥就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对于没爬过的山,她向来激情满满。
易卿则跟在鲁南屹和卓尔的身后,和他们一起慢慢往上爬。鲁南屹已经60多岁了,再加上他常年不锻炼,身体机能大不如前。本来易卿让他们俩坐索道上去,可是鲁南屹坚持要自己爬上去,说什么要给自己的学生作表率。
看着已经跑没影儿的学生们,再看看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的“表率”。
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