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共销沉,前期各衰晚。”
——元稹《酬杨司业十二兄早秋述情见寄》
……
谢了春虽说是有意替风飘絮出头,几人离开后,却是拂开了风飘絮紧攥住他裤腿的手,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便走。
风飘絮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落寞,像一团墨,跃入死寂的海,越洇越大。
她倏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那人哪怕只是半缕衣角,可那股上脑的冲动在视线里突兀闯入她那只带着油墨,泥土和污血的手时,蓦然停住。
血液以最快的速度冷却了下来,她看着谢了春光风霁月,身上不带半分风尘地愈走愈远,两人之间如隔天堑。
风飘絮呼出了一口气。
她爬起来,端详着这双因被地上的石子划拉出伤痕,而鲜血淋漓的手,若有所思。
想了片刻,她回屋换下了戏服,游走许久,一脚踹开了木门。
“你……你疯了吧?风飘絮,你做什么?”
陈识似蹬着两条腿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手持板砖的女孩。
风飘絮冷哼了一声:“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识似偏头躲过一板砖,没想到风飘絮会这么快就找上来。
就在半月前,陈识似和风飘絮同台竞争白素贞一角儿,不成想分明未决出个胜负,陈班主却三言两语否定了他,说男旦唱不了白素贞。
陈识似心怀不满,风飘絮却直截了当撕开了遮羞布:“不是男旦唱不了,说难听点,是你唱不了。”
那副自视甚高,不屑一顾的模样,恨得人牙痒痒。
尤其今日登台前,她还在明里暗里地嘲讽,陈识似同她不对付许久,终于在此时爆发。
正巧一出戏唱完,花老爷对其心生歹意,陈识似一思量,偷摸着让花家人进了门,又支开了后院的人,想让风飘絮被他们掳走,污了名声。
不说成功与否,总能让风飘絮喝上一壶了。
他不指望风飘絮真被困在花家出不来,至少不应该半点亏都没吃,紧接着就找他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陈识似眸中闪过惊讶,却还是咬死了不松口:“我干了什么?你有证据吗?别血口喷人!”
“要什么证据?能干出这种蠢事的,除了你陈识似还有谁?”
“胡说!那天想唱白素贞的,不还有陈芜!”
陈识似吼出来时,便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
他脸色铁青地看了眼风飘絮,后者了然一笑,没再用板砖砸他,而是一拳接着一拳往他脸上招呼。
陈识似被逼得后退,“啊!你疯了风飘絮,你敢动我的脸?!你让我以后怎么登台?!!”
风飘絮满不在乎:“就你这破本事,还指望着登台?洗洗睡吧!”
几乎是所有的学徒都歇在这里,开始的时候众人瞧着风飘絮和陈识似对峙,只当个乐子看。
后来见风飘絮真的动起了手,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拉架。
陈识似口中的陈芜一马当先,拦腰拖住了她:“风飘絮,你抽什么疯?你当心陈班主把你赶出去!”
风飘絮抬眸看见陈芜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又止不住的冷笑:“他倒还提醒我了,你也有份吧?”
陈芜面色一僵。
现在的风飘絮宛如疯狗,不知道被谁给刺激了,见人就咬。
风飘絮却深知这些人的尿性。
今日即是她扬名之路的开始,往后这条路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狡诈阴招在所难免,若不从一开始给这些人颜色看看,叫人觉得她是个难惹的,以后有她好受的。
风飘絮撇开陈识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和她同一个班主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事关生存问题,今天风飘絮得了机会,便是抢了他们的利,那一双双妒忌的,怨毒的,不满的目光叫人陌生。
陈芜看着她讪讪地笑,陈识似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陈芜这人也有意思,谐音陈五,是陈班主的第五个学徒,算是前辈了,比她多在梨园待了一年半,练功不好好练,惯会装模作样,拉帮结派。
半月前同台竞争白素贞,到最后只余了三人。她,陈识似,还有风飘絮。
陈芜身法不如陈识似,嗓音不如风飘絮,第一个被打下了台,技不如人却不甘愿认输,哭哭啼啼博取同情。
倒显得她不通人情欺负了陈芜,得了白素贞后,还有人觉得她不够名正言顺。
陈芜向着陈识似,老母鸡护小鸡仔般挡在他身前:“是,风飘絮,你一场戏唱下来,满城都知道你了,你红了,也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但你再怎么着,也还要在园子里谋生,今日那花牌上写得即便是你风飘絮的名儿,你也不能随意打骂师兄弟!”
一语掀起千层浪,在场的学徒纷纷叫好,只觉得陈芜师姐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