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
“一去三日无家报,活活斩断凤鸾交……”
台上那青衣期期艾艾地唱着《白蛇传》,余音百转千回,婉转动听。
油墨铺面,白衣胜雪,水袖翻飞间,青衣眼含热泪,水波荡漾,似哀怨,似忧伤,张口哽咽声声质问: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
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又随法海赴禅堂……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怀有小儿郎……”
白衣铺散开,青衣袅袅婷婷地走了一圈,身法绝佳,看得出来她年龄不大,却仍旧能够从她眉眼间窥出几分绝代风华:
“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满腔激愤化为如水深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锣鼓喧天中,座中无不动容。
台下一片叫好,谢了春看那青衣从容地谢了幕,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有信满目惊叹:“少爷,这梨园,老爷办得是真好啊,比四年前,您离开时都要好!”
谢了春“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下意识地搜寻着那抹白色身影。
有信见此,笑嘻嘻地挤眉弄眼:“少爷,您以前见不得这些吵吵嚷嚷的,因此不知道。这伶人唱完了戏,都在后场的帐子里休整。”
他见谢了春抬脚便想走,伸手拦住了他:“唉,您刚回来,不先通知老爷一声吗?”
谢了春于是脚步一顿:“父亲在哪儿?”
……
“抓了她,这可是花老爷点名要的人!”
风飘絮咬牙后退,只觉得难缠。
来人是花府里的家丁,花府叫得好听,只不过是家暴发户。可这家丁带来的人可是实打实的打手。
彼时,风飘絮完成了她进梨园以来的首次登台,反响极好,从而预示着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真要让这人掳了去,怕不是一辈子得交代在那儿了。
她没有犹豫,看着步步逼近的几个大汉,突然将桌上用来上脸的油墨洒出,糊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人满眼!
“啊!小贱蹄子!”
有更多的人扑上来抓她,风飘絮又扬了一把出去,凭借着小巧的身形从几个大汉的间隙滑了出去。
说到底,这些人也怕把她磕着碰着了,不敢使全力。
有人扯住她还没来及换下的戏服衣摆,风飘絮接力跃起,一个飞踢,就让那人撒了手。
正当她感慨自己四年没白练时,脖颈处传来一股大力,风飘絮被揪住衣领提起,身体悬空,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家丁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憋的通红的脸,不由得调笑道:“未施粉黛也一副艳丽的好颜色,难怪就一把黄莺似的嗓子,就把花老爷迷得神魂颠倒。”
风飘絮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出声求饶:“求您……放了我,我愿意……”
“什么?”
不等家丁上前听个清楚,风飘絮眼神一暗,双手钳住家丁的胳膊,发了狠般的一口咬下!
“啊!!”
家丁疼得厉害,赶忙让大汉松开她,一把将风飘絮甩了出去。
风飘絮摔在地上,来不及喘口气,就跌跌撞撞地往外爬,眼前却一片漆黑,晕得厉害。
家丁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恶狠狠地盯着风飘絮:“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十来岁的女娃?”
打手得了令,将她团团围住,看她像只困兽,在主人面前发出微乎其微的挣扎。
又有人想上来扯她衣角,风飘絮头晕眼花,却还是死命甩开,拼命地向前爬去。
前面……就是门了。
她不信这花家人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是得了梨园老板的应允,她也不知道这后院为什么会突然会一个人也没有,左右等她爬出去,再求救。
风飘絮还没有缓过那股窒息劲,眼见大汉已经一手提住了她的小腿,将她往后拉,她便故技重施,又扬了把土去糊他眼睛。
一转头,一双时髦的皮鞋被擦得一尘不染,静静地立在那里。
鼻腔突然充斥着冷冽的柑橘香,在一众汗臭中格外突兀,风飘絮几乎是毫不犹豫,伸手抱住了皮鞋主人的一双腿。
她颤颤巍巍哀求出声:“救救我,求您了,救我!”
谢了春淡淡垂下了眼。
这女孩在台上素白的戏服在地上滚了几圈,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取下头饰后,一头黑发倾泻而下,柔顺地披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