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
酷暑的风也燥热。
风飘絮是费了些手段躲避何事秋地眼线,随面桃偷溜出府的。
翻出院墙的一瞬间,风飘絮只觉得浑身一轻,有什么束缚住她的东西寸寸破裂。
她恍然想起,嫁给何事秋三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府了。
街上几个小贩叫卖着,黄包车夫将车拉的咕噜作响,三三两两扎着辫子的女学生挽着胳膊,在每个摊位前停顿,又跑开。
“这就是人间烟火啊。”
风飘絮在此驻足片刻,不由得感慨道。
面桃只忙着赶路,无暇欣赏:“大夫人,姜尔雅让我下次见了羡慕为生活奔波的人的傻狗时,直接扇过去。”
说着,她加快了脚步,不动声色的提醒风飘絮别看了:“大夫人,戏园子近几年生意不好,只到下午便关门了。”
风飘絮这才回神。
“谢了春是先天性心脏病我知道,可他的死真如你所说,有何事秋的手笔?”
面桃露出了淡淡的笑:“您在寻找证据的途中始终质疑凶手,甚至对凶手起了恻隐之心。”
“你说,这对死者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风飘絮指尖攥紧衣裳,面色一变:“废话少说,你到底要带我去找什么人?”
面桃甚至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谢先生确实是死于心脏病发作,这点何事秋并没有骗你。”
风飘絮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心脏病发作吗?”
风飘絮冷笑道:“你莫不是在唬我?什么问题都能问的出口。”
面桃的语气仍旧波澜不惊,以这样平静的模样述说血写的事实时,无端残忍:“您走后谢少爷大受打击,病倒在床,本还可以活上个十几二十年光景的。”
话说到这里时,风飘絮就已经僵住——但面桃没停。
她不觉得何事秋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之后,风飘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了。
换句话说,失去至爱亲朋后,面桃尚且每日活在痛苦中,将复仇作为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她风飘絮又凭什么能在敌人给出的假象中心甘情愿的沉沦,安稳度日。
所以她不顾风飘絮越来越僵硬的神色,继续缓慢的,揭开那惨烈的事实:“可惜啊,大帅亲自命北平所有药铺,不准出售任何治疗心脏病的药物,将他的生命一点一点的耗尽。”
“甚至在谢少爷临走之际,站在他的床头,将他给,生生气死。”
风飘絮的腿一软,街边的石子将她名贵的旗袍划破,膝盖破皮,刺啦出血来。
面桃却头也没回,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面前的匾。
“啊……本来想先去戏园子找谢老板的,没想到这条路竟然同医馆顺路。”
她回头,地上的女人发丝凌乱,衣裳破洞,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娇贵。
面桃对她狼狈的模样视若无睹,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看:
“夫人啊,当年这事儿被闹得沸沸扬扬,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只有足不出户的你还在苦苦支撑,得到犯人在被判刑的那一刻起才终于相信他犯了罪。”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你不选相信何事秋是那样连一个病秧子都容不下的人,那谢少爷呢?与你相伴五年的爱人呢?他就活该,去死吗?”
风飘絮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面桃令她感到害怕。
那是失去一切,只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却发现她还在执迷不悟的麻木。
“姜尔雅帮不了我的,她连自保都难。”面桃失神地喃喃着:“所以只有你了,你是他唯一的软肋。”
巨大的虚荣心驱使着风飘絮。
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撞开木门,趴在柜台前:“大夫,大夫!你们三年前是不是没给谢了春开药?!”
她不能接受自己对仇人心怀恻隐,她不能让自己知道她为了荣华富贵选择让昔日爱人不明不白的死了。
因为这样,她将不得不接受她不再清高,虚伪至极。
此刻,驱使着她寻找真相的,已经不是任何人了。
包括谢了春。
是极力想向自己证明她还在坚守初心的风飘絮。
她迫切地想从大夫嘴里得到答案,但这位年近中年的男人却是十分疑惑。
风飘絮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这些了,扒拉着大夫就想问出更多,后颈却突然被谁一提。
面桃打断了她发疯,走上了前,笑容和煦:“大夫,我们外出三年,今日刚回来,想向您打听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