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帘风绾。
度早燕、花桥月栈。
喜赛酒、歌楼人在,共试锦灯春眼。”
——龚鼎孳《薄幸》
……
火车平稳地驶动,窗外暮色绵延,消失在天的尽头。
姜尔雅意识模糊,隐约听到谁悄声说了句:“上了汽车就一直睡,睡得很死,没叫醒她。”
“大抵是病了,咳……我不碍事的。”
“那好,我们一间也尚可……”
“……”
姜尔雅倏地睁开了眼,耳边遥远传来几声嘁喳,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
一等车太过铺张浪费,三等车条件太差,楼锦灯退而求其次,为他们订了二等。
来的人也不多,校方师生六人,还都是熟人,李春风,楼锦灯,周情,风袅袅,雁字回和她。
医院却只有楼心月一人赴约。
二等车四铺一节车厢,硬卧。
姜尔雅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她上了楼锦灯来接她的车后,瞬间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却是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爬了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抬眼便见楼锦灯盘腿坐在对铺上,点了盏灯,神色温和:“你醒了。”
“原计划是你和李教授,还有两位女同学住一厢,无奈你好像病了,而我也不大康健,楼医生的意思是先分开吧,让他们先挤一挤,别传染给其他人了才好。”
话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辞一般,楼锦灯掩唇咳嗽了几声,尽显病弱。
熬了三天,姜尔雅当然得病。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楼锦灯已经睡下了,却仍有暖光照明。
姜尔雅关了灯,才摸索着爬上卧铺。
白天睡够了,夜里没什么睡意,姜尔雅睁着眼,听火车咣当摇晃,借着窗外一点月色,看波澜微光亲吻尘埃。
车头一绕,不知驶过了什么地方,遮挡住了月亮,厢内陷入一片黑暗。
姜尔雅闭紧了眼,开始酝酿。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横河断海之浮云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在语文课堂的催化下,姜尔雅渐入佳境,困意包裹住了她。
就在她不上不下,距离入梦只差最关键的一步时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渺远响起,打断了姜尔雅黄鹤之飞尚不能过,猿猱欲度愁攀的研究进程。
姜尔雅:……
她看了眼对铺的方向,翻了个身,继续背课文。
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拊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当还畏涂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呼雌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若此……
睡意再次笼罩车厢,姜尔雅又找回了困倦的感觉。
“簌簌。”
“簌簌。”
姜尔雅睁眼怔愣数秒后,默念无数声傻叉后,再翻了个身,切换成最舒服的姿势。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刷啦——”
姜尔雅倏地坐了起来。
一首《蜀道难》背完了,这下是彻底也睡不着了。
她心底憋着股气,烦躁极了,觉着如果能让楼锦灯安然入睡的话,就显得自己宽宏大量了。
她探出半个身子在空中,挤出了平生最和蔼最亲切的语气:“楼先生,你睡得着吗?我有个问题要请教。”
“你想不想听我背出事表啊?春江花月夜也可以,一套组合拳下来保准入睡。”
那边又传来几声翻动被褥的声响,大概是有些无语,过了半晌才回了个“嗯”。
姜尔雅心道能让你睡得着就怪了,开始背诵课文。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听着没有啊先生,给我点回应啊,这样会让我很尴尬的。”
“嗯。”
“那我们换一首吧,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后排的朋友请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姜尔雅是存了心想要闹得他睡不了觉,背着背着就要来点互动,以防楼锦灯真被催眠了。
只是后来,回应声微不可查,到后来直接杳无音信,姜尔雅怀疑楼锦灯睡着了,下了床就要把人摇醒。
结果她的手只触碰到了一阵的哆嗦。
她忽然想起来,楼锦灯也说他不太合适,紧忙点了灯来看。
这不看还好,一点灯,昏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