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深褐色的瓦罐盛着两只蛐蛐,一只黄麻头,一只乌麻头,叽叽喳喳斗得火热。
而瓦罐的上方,是一张莺惭燕妒的脸庞。
美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简单地穿了一件宽袍,头发松散地挽着,斜倚在软榻上,一手侧撑着脑袋,一手拈着根小细棍,不住地去拨那只黄麻头,口中恨恨道:
“阿黄,咬死她!咬死那个老女人!”
“娘娘。”侍女掀帘而入,福了一福:“尚仪局的沈司宾求见。”
榻上的王皇后兴致被打断,黛眉微蹙:
“这六宫的事我早就不管了,她来做什么?”
侍女走近,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王皇后搁下手中细棍,面有微微的烦躁之意。
侍女知她心思,试探着道:
“娘娘若懒得动弹,奴婢去寻个借口,打发了她们便是。”
“不。”王皇后眸光闪了闪,“让她们进来,进来了,有些话才好传出去。”
接着,她坐起身来,向左右招呼:
“把这些收起来吧,为我梳妆。”
换了大红色的缎面大袖衫,套上金累丝滴珍珠霞帔,再戴好镶翠垂珠的燕居冠,对着镜子仔细照过一遍妆容,方挪至外间,于主位坐好,端起皇后的范儿。
沈琼莲带着梦龄等人走进,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凤座之上的王皇后轻轻按了按手: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直起身后,沈琼莲从典宾手里接过粉匣,轻轻打开,双手呈至王皇后面前:
“娘娘请选。”
阳光下的水晶珠串熠熠生辉,闪耀着璀璨梦幻的光芒,照进王皇后的眼底,掀起一圈圈心动的涟漪。
指尖不自觉的自袖底伸出,却在半道停下,生生缩了回去。
她强行收回目光,唇边漾起一抹亲切的笑,语气微嗔:
“素日里都说你水晶心肝,怎地今日这般糊涂?吾可要说你几句。”
沈琼莲露出微怔的表情,点头道:
“娘娘请讲。”
王皇后作语重心长状:“吾虽担了皇后这个名头,却远不比贵妃娘娘辛劳,她侍奉万岁多年,又操持诸多杂务,论功,这后宫里谁也比不上她,万岁有赏赐之物,理应先送给她挑才是,怎能送到吾这边呢?”
沈琼莲假作为难:“有宫规在,奴婢自然要先送给娘娘,哪敢自作主张?”
“你呀,真是死心眼,罚你都不带冤的!”
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她,声音里却未见丝毫不悦,王皇后抚额沉思了下,接着豪气的一摆手:
“罢了,也不难为你们下边的,这条宫规便由吾亲自打破吧。传吾的令下去,以后凡有赏赐,皆以贵妃娘娘为先。”
沈琼莲立马收了粉匣,领头拜去:
“娘娘气量宽宏,乃我等之福。”
待她们离开,门帘落下,王皇后瞬间瘫了下来,一改方才的端庄优雅,随意地窝在凤座里,忿忿道:
“可惜了,最上边的那条晶莹剔透,质地最好,便宜了那个老女人。”
侍女道:“娘娘要真是喜欢,奴婢把她们叫回来,要了便是。一条珠串嘛,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王皇后长长一叹:“谨慎捕得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宁舍珠串,也要平安。”
“可您也太小心了些,不仅处处避她风头,就连万岁主动来了,也要称病不见。想您花容月貌正值风华,不知比人老珠黄的贵妃强上多少,却成天把自己关在坤宁宫,何苦来哉?”
“哼。”王皇后面露嘲讽,“别说是我,后宫里的妃嫔,哪个容貌不胜于她?可那又如何?万岁爷偏偏就喜欢她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怎么都离不开!”
侍女气馁不已:“难不成万岁被她被下了降头?”
王皇后冷笑:“谁知道呢?反正万岁爷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你看我前头的吴氏,就因为惹了她,万岁爷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执意废后。若不是群臣反对,太后推举,这第二任皇后哪轮得着我?早被那姓万的收入囊中了。”
侍女无言以对。
王皇后又道:“她既爱在宫里耍威风,那就让她威风去,咱们夹紧尾巴做人,别出去显眼儿,让她去对付别个儿吧。”
“娘娘说的是,奴婢浅薄了。”
说话间,另有侍女把蛐蛐罐儿端了过来,呈至王皇后面前,王皇后拈起细棍,正要接着玩,忽又搁下,着恼道:
“不斗了,斗也斗不过,瞎忙活。”
顿了一下,凤眸又锁住那只乌麻头,恨声道:
“我熬死她!”
待离开了坤宁宫,典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