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去形容他的脸呢?
幼小的梦龄不会拽词,什么俊美绝伦,什么颜如冠玉,什么气宇不凡,于她而言,尚且没有这个概念。
以她孩童的眼光来看,她只觉得——
那是一张被月光浸过的脸。
苍白苍白的,偏又澄润,浸着淡淡的清冷,透着隐隐的高贵,好看的五官在暗淡的光线下,似夜空中的明月,静谧柔和,朦胧皎洁。
他的头发很长很长,仿佛从没剪过,就那么披散着,瀑布一般垂到脚跟,瘦小的身子藏在褴褛的衣裳内,活脱脱像个小叫花子。
其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因着夏季临近的缘故,太阳落山的地方从正西往北方稍偏了偏,金红色的晚霞得以洒落在这背阴小巷一点。
而梦龄的脸恰好映在霞光里。
暖暖的,柔柔的,娇娇的,亮亮的,携着春日的明媚,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眸底。
许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一幕,是这样评价的:
“如果春光能化作人形,那该是梦龄的模样吧。”
春姑娘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敲开了围挡他的墙壁,于狭小的洞口照进一束光。
微弱的,渺小的,却足够在这幽深的黑暗中照亮他的光。
四目相对,两人相顾无言。
头顶几声鸟鸣掠过,梦龄才回过神儿,忙把圆柄从洞里递进去:
“给。”
他伸手接过,梦龄在墙这头举着手向他比划:
“你把它插在竹片子中间,对,插严实了,然后这样子,去搓那小圆棍,多搓一圈,手一松,它就飞起来了。”
他照着她的指示做,插好,搓柄,一松手,竹蜻蜓呼呼旋转着飞起来。
“哈,真飞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飞舞的竹蜻蜓,脸上满是新奇。
“这叫竹蜻蜓。”梦龄向他介绍,“既是没人和你玩儿,就让它陪你玩儿吧。”
他接住落下的竹蜻蜓,回眸望向梦龄,清澈的瞳孔漾起笑意:
“谢谢你,遇到你我很开心。”
梦龄呲起一口小白牙:“那咱们交个朋友吧,我叫张梦龄,你呢?”
“吉哥儿。”
“吉哥儿......”梦龄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你姓什么呀?”
“姓?”他面现迷茫,“没听我娘提过,她只说,我能出生在这个世上,是顶顶吉利的事儿,所以给我起名叫吉哥儿。”
“哦~”梦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吉哥儿啦,你唤我梦龄就好。”
“梦龄......”他低声重复了下她的名字,笑问:“是哪个梦,哪个龄?我近来在练字,回去好写一写。”
这个问题一下难倒了梦龄,她摇了摇头:
“我还不识字呢,不知道是哪两个,不过听我爹说,他给我取这个名儿,是希望我长寿。”
“长寿......回头我问问去,就知道是哪两个字了。”
说罢,他的目光忽地落在她的领口处,好奇询问:
“那是什么?”
梦龄低头一瞧,原来是戴在颈间的护身符不知何时掉了出来。
“这个啊。”
她拎起那桃雕,在小洞前晃了晃:
“是我师父送给我,让我护身用的。”
“师父?”他被勾起新的好奇心,“那又是什么?”
“师父嘛——”
梦龄歪着小脑袋,仔细回想着,向他讲述:
“就是长得很好看的叔叔,声音也好听,说话总带着笑,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哦~”他不禁失落,幽幽道:“我怎么都没听过没见过。”
梦龄连忙安慰:“不打紧,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嘛。”
“还好有梦龄。”吉哥儿重绽笑颜,“我喜欢听你唱歌,你唱歌给我听吧。”
“好呀!”
梦龄陡然兴奋起来,好久不得启用的歌喉蠢蠢欲动,笑眯眯道:
“这儿没有旁人,我偷偷唱,你偷偷听,只有咱俩知道。”
“嗯!”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多听听有关爹的歌。”
“好!”
梦龄清了清嗓子,摇头摆脑地唱起来:
“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买卖。不赚多,不赚少,一天赚三个大元宝~”
“萤火虫,夜夜飞,照着爹爹早些回。山上路小刺又多,莫要伤了爹的脚。”
“排排坐,吃果果,爹爹买的好果果......”
稚嫩天真的童声穿过狭小的孔洞,来至里间,飘入坐在阴影里的孩童耳中,为他打开一扇新门,静静地感受着。
那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