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焉毫不意外,夏沂尔会想要离开这个环境透透气。
临走之前,她提出送夏沂尔回去,被夏沂尔委婉地拒绝了。
姜焉给了贺楮意味深长的一眼,换来了他烦倦地垂下视线,脊骨顶在墙面上,整个人都有些松散到颓的恹恹感。这很少见。
但她的烧始终没完全退下来,一个人回去肯定也不让人放心,最后还是敲定了让贺楮陪她回去。
折返的路上,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夏沂尔那缕头发在贺楮的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地乱飘,但他始终没动。
这种见鬼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午。
从这边到夏沂尔老家的动车旅程挺漫长,要经过饭点。动车上不太有人说话,只在饭点的时候有来来往往的人流走动,大部分都是去饮水机接热水冲泡面的,鲜活的香味横冲直撞。
贺楮知道旁边的人大概什么都不太想吃,但不吃不行,转过头开口低低慢慢地喊了一声:“夏沂尔。”
正在发呆的夏沂尔被吓得一抖。
贺楮的话顿时就卡住了。
他漆色的眼瞳就这样锁在她的面上,心底的情绪罐子陡然破开了个豁口,委屈悄无声息地渗出来一点,被他随便地缝上去一块敷衍过去。
夏沂尔慢慢转过头:“嗯。”
她一眼就觉得贺楮不太高兴,虽然目光很专注,看起来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但总感觉好像一只蔫头耷脑的犬类,有点委屈,又在哄自己别委屈。
酸涩在心口蜿蜒流淌,夏沂尔闭了闭眼,努力把那种极度想要拥住他的情绪甩开:“怎么了?”
贺楮划拉开手机屏幕:“点午饭。想吃什么?”
午饭口味都略有些重,价格还不低。夏沂尔正想摇头,就听到身边的人说:“病号多少得吃点,不然没力气回去。”
夏沂尔点了一碗粥,热过以后慢慢地喝,后半段路上一直没再说话。
天色一点一点地涂暗,当第一丝线擦过列车的窗户时,夏沂尔才意识到下了雨。
其实刚回过家没多久,现在又回家实在是不明智。
不光家里人要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借口解释以外,那种相当沮丧的对比情绪也不时袭击着她。
明明上一次也是和贺楮一起回来的。
这一次应该只会有她一个人回家,走在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上。那些暧昧的拥抱,掩藏在夜色里的心跳,带着香樟树和柚子树气息的风,每一次的回忆都会和现实撞击。
做出割舍的决定实在太不容易。
这些回忆里的温度让她根本舍不得放手。
如果她始终无法得到,还不如不要喜欢。现在停止喜欢,现在强行戒断是最佳时机,这样可以减轻以后的太多痛苦。
从前她总是无法理解,现在却觉得自己明白得太迟。
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要割断这份情感,最大的问题是舍不得。人的贪恋在极力排斥理智,原本涂满鲜亮色块的白昼也变得灰暗。
窗外的雨变大了,雨线一根一根地擦过窗户,很快变成了一泼一泼的水,漫天濛濛的灰色。她久久凝视着雨色,整颗心都变得湿漉漉的。
到站了。
在人纷纷攘攘下车的那一瞬间,他却忽地从包里取出一份包装好的礼物,包装纸是很可爱的猫猫图,最上方还打着一个很复杂的结,一看就是贺楮别出心裁琢磨了挺久的。
夏沂尔愣了愣,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不贵。”贺楮敛眸,“我做的。”
她的眼睫颤了颤,心里漾过一阵水波,忽然之间就有点想哭,又忍住了。
她很想要这个礼物,又不能要,可是拒绝了又会伤到他的心。
夏沂尔知道他并不是多喜欢她,但无论是出于什么感情,他都是很认真地准备这份礼物,她应该珍而重之地接过。
于是她这么做了,又放任自己的情感肆无忌惮地在心底流淌。
他们沉默地一前一后出去。夏沂尔包里有伞,她取出来的时候满目怔然。
——是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贺楮递过来的那把伞。她每一次都想着要还,但每一次都忘记还。
她正想问贺楮需不需要一起撑,就看到身边人“嘭”地撑开了一柄伞面很大的黑伞,沉默地走在她的右后方。
伞把两个人割成两个世界,把来来往往的拥挤人流割裂成无数片的世界。除了右后方的人在她眼中是泛着温度的鲜亮色块,其余人都是背景色。
她恍然间有种错觉,觉得整个世界其实只有他和她。
夏沂尔在心里低低地念着,再多喜欢一分钟,再多喜欢片刻,等他回去的那一瞬间她再不喜欢。
再让她贪恋一时片刻好了。
走走停停,她停下时他也停,她往前走时他也走。夏沂尔几次想开口询问贺楮他什么时候回去,却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