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沈娴便拖着丈夫去看众弟子习武。
天气渐暖,日头升的早,刚到寅正时分,天已大亮。周智远夫妇二人本并肩而行,周智远忽地兴起,揽着妻子的肩膀一个纵身,二人一同轻功飞到了练武场外一座房舍的屋顶。
沈娴嗔怪地看了周智远一眼,见对方咧着嘴,自己也不由得笑了。二人如年轻时那般,并肩坐在屋顶往下看去。
练武场上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身形极瘦,偏偏骨架又大,微微佝偻时像只大蝙蝠。此人名叫周智迁,算得上周智远的远方堂弟。可惜他那一支人口不旺,家境早早败落。因此自幼便拜入扶稷山庄,练得一手漂亮的清溪剑法。既然与周智远一辈,因此除了自立一支招收弟子之外,也负责教授众弟子剑法。
周智迁此人生性恰好与周智远相反,素来不苟言笑。此刻他持剑背手而战,不说话便足以镇住众弟子。
沈娴给周智远指了指自家儿子,只见周延之一身白衣,负剑站在众人之前,晨光之中已隐约有了俊秀少年的模样,显然在弟子之中已渐渐成了领头的。而他未来的娘子则低着头站在最外围,手里抱着的仍是木剑。
周智迁先叫两位大弟子上来演示昨日刚学的剑法,并予以指点,然后便叫上来延之。
延之将昨日所学剑式练给周智迁看,他于习武一途颇有天赋,几式清溪剑法下来,已隐约有了剑气凛冽之意。
结束之后,延之收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谁知周智迁上来便将他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清溪剑法,其势如其名。讲究一个气随剑而走,气为神、剑为骨,自有一段‘野水闲将白影来’的气度。而你呢,不过会了几式最粗浅的招式,便洋洋自得,模仿起大家气度,却失了咱们清溪剑法之本色,我看你将来也练不出什么来!”
延之有些不服气,低头抬头,到底还是忍住了,恭敬地道:“是,弟子受教了。”
在上面观望的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不禁莞尔。延之总有些张扬,让周智迁这种一根筋的硬骨头时不时敲打一番倒也不坏。
周智迁此人生平自负习武勤勉,最怕别人说他是借着周家的光才能在扶稷山庄站稳脚跟。今日若换个无关的弟子,他未必会挑刺,可正因为是延之,他必然严厉以待,以示公平。
延之年纪不大,心里倒也明白。他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刚下场便忘了方才的批评,招呼着几个师兄弟去一旁切磋了。
这厢,周智迁继续指点其它弟子,过关的自行去练习,不过关的则聚在他身边继续听课。
前面的人很快都演示完了,只剩下乔君一人。她脚尖点着地面,只恨不得逃走才好。可又极害怕周智迁,最终还是对这位周师叔的恐惧超越了一切,磨磨蹭蹭地走上去。
可她刚舞了两招,围着看的弟子众便有忍不住嗤笑的。乔君身形散乱,出招极为犹豫,原本潇洒的剑式在她手中就如小孩耍木剑一般。
扶稷山庄算得上江南武林数一数二的门派,能拜在其门下的,无有庸人,多是少年英才。比如大师姐汪若华,今年不过十四岁,清溪剑法前半卷已练得有声有色,在周智迁手下能走上十多招。如乔君这般平庸之辈,确实少见。
乔君自然知晓许多人在笑话她,心中越发害怕,登时收住木剑呆站着,只盼周智迁让她赶紧下去重练。
谁知周智迁面无表情,只对乔君道:“继续,我没让你停。”
乔君窘迫极了,她颇为无助地四处看着,仿佛在寻找能搭救她的人。
楼顶上,周智远皱了皱眉想要起身,被沈娴按住了。
“再看看。”沈娴道。
乔君这孩子在山庄住了一个月有余,每日都会见沈娴,可她实在少言寡语,沈娴也问不出太多东西。
想知晓一人之秉性,观其言倒不如审其行,今日就看看这孩子在至极为难之时会有何反应。
乔君咬着嘴唇看了一圈,虽说在这住了一段时日,她与各弟子都不熟识。虽有个当初跟她搭话的汪若华,可她偏偏被周智远指派到练武场边上看几个小弟子扎马步,只怕也赶不来。
乱看只间,乔君忽然发现周延之也站在众人身后,他正跟大师兄唐显站在一处,二人一边看着她的热闹,一边有说有笑。
乔君心中很是困惑,周延之不是她未来的丈夫吗?娘不是对她说过,她得一辈子跟着周延之吗?为何此刻他不出来回护自己?
乔君不由得回忆起亲生母亲每每看向自己的冷漠眼神,后来乔夫人甚至不许自己称她为母亲.....乔君一时间伤春悲秋起来,握着剑便落下了几滴眼泪。
沈娴看得心里一沉,这孩子真是一点也当不起事,叹了口气便想下去制止周智迁,这次反而被周智远拦住了。
“这孩子太怯懦,咱们也别逼她了。”沈娴道。
周智远摇头:“有几个弟子没被智迁训哭过?若此刻咱们拦着智迁,在其他孩子眼里,便是咱们不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