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乔家便住在了扶稷山庄。到了安歇时分,庄主周智远房中依然灯火通明。
周智远的结发妻子沈娴本家虽是豪富,却也算文武双全,为人端庄娴静。可方才知道了结亲一事,她不由得发了怒,埋怨相公不跟自己商量便如此轻率地替儿子定下终身大事。
周智远不以为意,还在灯下看着剑谱:“乔家跟咱们也算门当户对,乔大哥为人我也是知道的,他的闺女差不到哪里去。”
饶是沈娴素来温柔,听了这话也急了,走过去推了推周智远的肩膀:“延之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咱们连人家姑娘性情如何尚且不知,你就给你儿子定了?更何况乔小姐生的那副样子,你不想想,延之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他能乐意么?”
周智远虽然是个莽汉,可素来最是敬爱妻子,被她数落了一顿,也不回嘴,只是温和地解释道:“乔大哥亲口提出来的,他如今又遭逢追杀,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拒绝呢。”
沈娴放缓了语气,坐下来拍着丈夫的胳膊:“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延之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你看能不能再跟乔总镖头说一说,把这事暂缓个几年?”
周智远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将乔安被追杀以至要逃往南海,不知何年才能返回中原一事说给她听,并道:“乔大哥这次是逃命出来的,又把女儿托付给咱们,除了看咱们是正经人家想结亲,还有一层就是想让咱们家庇护庇护这姑娘。若将来他们一家果真遭逢不测,好歹我们能帮他保存一支血脉。”
沈娴不禁愁眉深锁,低头想了想:“你说的我也懂,我看乔总镖头那人,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也不会对咱们开这个口。只是延之那边......”
周智远道:“两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先让乔家姑娘在山庄住几年,跟延之熟稔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沈娴瞥了丈夫一眼:“素来英雄爱美人,咱们延之心气可不低,你说他真能愿意乔小姐么?”
周智远笑了笑:“论相貌这姑娘跟延之是不大般配,可若性子合得来呢?”
沈娴可笑不出来:“用饭时我细看过了,乔家的小女孩儿总跟被惊着的麻雀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句整话也说不好。虽说性子安静是不错,但未必对得上延之的脾性。”
周智远大手一挥:“再说吧,还有好几年呢!咱们又不急着让他们立刻成亲。将来他们果真合不来,乔小姐若想走,咱们定然不拦着,还要稳稳妥妥地安排她的去向。若乔小姐不愿走,实在不行...便给延之寻个如夫人或外室罢。”
沈娴大摇其头:“你呀,还以为儿女之事是二人相斗,哪里就那般简单了。”
夫妻二人商议半日,沈娴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安夫妇便带着儿子和小女儿来拜访周智远夫妇。沈娴料着小姑娘娇生惯养,未必乐意被独自留在异乡,还想找机会探探她的口风。谁承想,乔小姐甫一见着他们,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小细嗓子不带半分犹豫:“君儿拜见爹娘!”
乔夫人赶忙接话:“我们夫妻无能,致使女儿到了这步田地。可今后既已结成儿女亲家,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把君儿托付给二位了。她将来若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你们只管当自己孩子管教。”
沈娴与周智远面面相觑,对方来这一套,便真的无有转圜的余地了。
乔安心事重重,在周智远的百般挽留下勉强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整顿行装,拖家带口出城往南海赶去,将他的小女儿独自留在扶稷山庄。
沈娴满心忧愁地送走了乔家人,看看被留在这里的乔君。小姑娘方才也落了几滴泪,此刻似乎平复了些许,正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沈娴。
想着她小小年纪便要留在他乡寄人篱下,沈娴也不禁有些可怜她,遂笑着问她道:“想你爹娘了?”
乔君赶紧抹掉脸上泪珠,咧着嘴道:“不想,一点都不想!我喜欢扶稷山庄。”
这一下倒把沈娴给说得楞了一下,小孩子与家人分离哪有不伤心的?只怕也是大人教她说的。
于是,沈娴弯下腰替乔君理了理头发:“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日子吧。”
子夜十分,乔君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纱帐外的地板上倒映着江南溶溶的月色,温柔的让她紧张。
她平躺在床上,被子服帖地盖在身上,一丝不乱。可她纤瘦的手却不停地梳理着自己并不茂密的长发,她想,这就算安定下来了吗?
乔君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笨人,对于往事的记忆总是模糊的,可只有一件事她牢牢记在心里——她是一定要嫁到扶稷山庄做他们家儿媳妇的。
这件事娘对她念叨了也有几百次。大约从两三年前,她就不厌其烦地对乔君讲述她未来的婆家,以及乔家一定要把她嫁过去的决心。
娘亲是很严厉的人,还有爹,还有大哥,都是不苟言笑。在乔君不太精细的记忆中,他们三人似乎少有喜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