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绸缎庄贡了几十匹时兴花样的锦缎来,老太太高兴,教各房分了添两身衣裳;三公子容靖最受宠爱,尤其分得多些。松霜与一个小丫鬟前来领赏,老太太见了这一个从前在自己跟前的大丫鬟,总还是十分怜爱,道:“你这孩子稳重,有你管着,靖儿也能少惹些祸。”
她道:“老太太说的甚么话,松霜不敢当。三爷心肠好,照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我们也该报答。”
老太太道:“靖儿也大了,男女之事也当懂得了,只是缺一个好的人选。我不喜欢那个叫锦芝的,但她在严氏房里,我也就眼不见为净;如今赶了出去,倒真是一个好事,省得祸害靖儿。”
松霜抿了抿唇,没有应话。
老太太笑道:“我独独爱你这个孩子,故而才要你到靖儿房里。你要报答,不如就教他那些事情——我看靖儿也最是欢喜你。等他再长些,收你做了姨娘,也算是件美事。”
她却扑通一声跪下,深深低头道:“松霜对三爷绝无非分之想,更不曾妄想攀上高枝做凤凰,还请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疑道:“我原以为你也欢喜靖儿的,竟是我看错了么?”又见她半晌不说活,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便作罢,此事容后再议不迟。”
松霜与小丫鬟捧着十数匹锦缎慢慢往容靖院子那里行。那小丫鬟问道:“松霜姐姐为何推了老太太的好意?”
她看了看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极天真的神情,摇摇头道:“你这么小,懂些甚么?做姨娘哪是一件好事,不过从此处遭罪改作到彼处遭罪罢了。”
“我看却也未必!”
松霜与小丫鬟停住脚步,但见树后转出一人,身量颇高,眉目分明,锦衣玉冠,手把折扇:原是侯府二公子容翊。容翊笑道:“做姨娘是不是好事,还要看各人:若丈夫是个温柔多情的,处处爱惜,做了姨娘,未必不是好事;穷苦人家的女儿,为着生计,与富家做姨娘,也未必不是好事。松霜,你是佃户出身,家中全靠你一人的月钱糊口,其中辛酸,你自然比我更清楚。”
她微微皱眉道:“二爷在此处等候,就是为劝奴婢给三爷做姨娘来的么?”
容翊轻轻摇了摇折扇,道:“说是,也不是。”他直直望着松霜,开口道:“老太太他们都想的是把你配给三弟,我只能是日夜叹息,竟将你这么一个好女孩儿家丢在三弟房里,实在是辱没——我那三弟,你最该知道是个任性的,孩子气甚重,哪里明白做丈夫的道理呢?”
她听了厌烦,道:“二爷可还有吩咐?松霜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容翊就拉住她的袖子,笑道:“若论做丈夫的道理,我自然比三弟懂得多,若是松霜你肯跟我——”
她一下子挣开,先把手中的锦缎交与那小丫鬟,悄声嘱咐道:“你先回去,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三爷,过一会我自会脱身。”
容翊见没了闲人,愈发一步步逼在松霜身前,道:“松霜,其实我早便看中了你,可惜老太太偏偏分你到三弟房中,我纵使想要,老太太也不会应许。”他苦笑道:“你可知我为何纳了那新姨娘?正是因为她与你有三分相像!可她到底不是你,反倒教我愈发忘不了你!”
她一步步后退,容翊却不肯放过,道:“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下了甚么蛊?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狐狸变的?”
她几乎被逼在树边,退无可退,情急之下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齿尖抵在自己颈前,道:“光天化日之下,二爷当谨言慎行。既知松霜是三爷房里的人,怎能如此行为?二爷贵为侯府公子,自然有的是娇娘美姬,又何苦纠缠我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是将今日之事禀报老太太,不信老太太不为松霜做主;可到时若真是无人可诉,不过贱命一条,便以死明志。”
见她这样,容翊只好稍稍退开两步,恨恨道:“老太太偏心三弟,我自不敢强要了你,否则我难道还会与你在这里费甚么口舌?我不过好心与你说清了道理,你不是给三弟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姨娘,就是与我做姨娘;你如果肯跟了我,主动求一求老太太,到时必然准允我两个,我容翊也绝不食言,定对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
松霜闻言却冷笑道:“二爷好大脸面!难道府中丫鬟们个个都想着给爷们儿做姨娘不成?今日我便明白说了罢:我松霜虽则身份低贱,心知没有做妻的福分,却自誓绝不与任何人做姨娘,不论是二爷,还是三爷。命中没有缘分,松霜亦不强求,便就是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