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若有所悟,便也学会了将心声寄托于琴弦之上。
杏花落尽时,泛音清冷,按音幽长,游吟仰月,他脸上虽无情绪,黄夫人却听出他琴音惆怅,如问如诉。
等他一曲作完,她举杯笑道:“你方才弹奏时,心中所思是谁?”
棠宋羽抚着琴弦没有说话,只是又弹了一首《幽兰》。
刚是《散莺》,又是《幽兰》,黄夫人生怕他再来一曲《烬凰》,饮完杯中酒便起身回屋。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怨气,一连半个月曲中都似有不平幽怨,听得黄夫人头都大了。
“君子兰,你能不能收收你心底的怨气,让我听点高兴的。”
“……我心底无怨,黄夫人听岔了。”
说着没怨,等再弹时,却已然有所收敛。藏了怨气,琴声就只剩下倾诉,似在与人对话,又似喃喃自语。
黄夫人更加笃定,他心中怕不是有了人。
想到那晚他匆匆下轿,她小心试探道:“你要是心中有悔,现在去认错她不会计较的。”
琴声戛然而止,棠宋羽起身道了一句“黄夫人多虑,我所思并非长公主”便回了屋。
不是长公主?
那……难道是她?
*
山青倏尔坠落,未等棠宋羽理清头绪,玄凝从床边滑下,蹲坐在地上,只露出个后脑勺上的银累丝蓝玉钿口给他看。
“我今日本来想让陛下赐婚……说来可笑,长公主也在,她笑话我孑然一身,她懂什么叫孑然吗,我可不觉得自己孤单……”
玄凝越说,脑袋越低,他快要看不见她。
就应该让系统设定成一见钟情。或者,她不去昆仑学剑,说不定还能早点遇到他。
“真是荒唐,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她声音酸涩,如无形的雨点落在心中,泛起一圈涟漪,扰的他心神不稳。
两人心中纷乱复杂,谁也没有开口,玄凝只又待了一会,起身就走。
月色正凄清,藤花也寂寥,玄凝站在门口头也不回道:“抱歉,之前是我无知莽撞,往后,我不会再纠缠画师了。”
“你在这里很安全,我会找男侍来看护你。当然,你若想回城北,告诉岑煦,她会安排妥当。”
“我的……算了,想必你扔了。”
她回头关上门时,棠宋羽始终垂着眼眸。
门缝渐小直至合上,屋内了无声音,玄凝便狠下心快步离去。
“好……如此也好……”
脚步声远去,棠宋羽端起一旁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误会更好,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中脱身了。
想要放下时,他一个不稳,手中的碗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他俯下身想将碎片捡起来,一经挪动,腿骨断裂处的疼痛,瞬间让他趴在床上喘息。
疼到就连手落在地上,不慎扎进尖锐都不知道。
岑煦进来时,看见他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画师?”
她掀开珠帘,见一地狼藉和血迹,立马骂出声。
“兔崽子,我上月刚修的地板——来人!”
*
戌时末,城北早已昏黑,唯有临水的清池庄还亮着灯笼,玄遥正站在门口焦急等待,远远看见有马车驶来,连忙上去迎了几步。
然而当马车渐近,她却愣在原地。
驾车之人呢?
云泥连忙跑过去跃上马车,打开门一看空无一人,她连忙将马绳勒住,下车禀告玄遥:“庄主,车内无人。”
玄遥提着灯笼在车身上寻找痕迹,果然在马车后门发现了一个记号。
那是一个双弧。
“坏了……速召隐寸,沿来路向西找人,要快。”
双弧为包围之势,代表对方人数较多。
是谁如此不要命,敢对玄家出手。
一道耀眼的红光在清池庄上空绽开,随之,城西辰宿、城东绿水、城南红福纷纷升起了红光。
玄凝翻身躲避时,余光看见远处空中有红光,便知道消息已带到,很快便有人寻来。
她一分神,险些被暗处袭来的暗器划伤。
“殿下小心!”天蜻拉过她的胳膊,玄凝借力腾空,一脚将迎面而来的长刀踹出数米外。
偏她今日进宫,两人都没有携带佩剑,否则就凭这些杂碎,休想困住她。
从医馆出来时,她就隐隐感觉有人在盯着,一路引到城西,那些人果不其然也跟来了。
其中有不少人,玄凝曾在玄家罪人册上见过,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不知是谁花大价钱找来,说要废了她的手。
还能是谁,她得罪的人不多,就一个。
长公主做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