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和十八年春,君子兰的名字高居榜单头顶。
人群议论纷纷时,画院夫人从院内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众人,不冷不淡道:“我已命人将前三名的画作展出,若有疑问,可自行进去观摩。”
人群多是画院的学徒和画师,听黄夫人如此说,便纷纷踏门而入,沿着水廊到了展画区。
第二和第三的画风技法如出一辙,若不细细辨别,根本看不出是两人所画。
可到了第一这里,用笔独到,色彩淡而不寡,颇有承大家之精髓,另辟新意的意思。
很快,君子兰的画作前聚满了人。
尽管心中认可,但一人泼脏水,众人便纷纷附和,画院之中,无一人替君子兰说话。
门外,棠宋羽姗姗来迟,望着榜单,他总算露出些喜色,可当他看到末尾写着“兰”字,脸上又失了神采。
“怎么,不满意?”黄夫人倚在院门,从他来时就一直盯着。
棠宋羽摇头,“太高了……”
“高吗?我本想让你直接升正一阶,当个傲雪凌霜的红梅方才衬你……只可惜,那几个老东西倚老卖老,说什么都不同意。”
黄夫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喃喃道:“真像啊……她若没有习武,也应是这样洁白无瑕的手……”
视线中的手放了下去,藏在圆领宽袖里,待风吹来方能见其位置。
抬眼时,棠宋羽垂眸颔首道:“黄夫人抬爱,小的惶恐,怕不能担任兰职。”
“你担当的了。”黄夫人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手臂,“你未免也太削瘦了,画院是克扣学徒饭菜了吗?”
他退了一步,“没有。”
黄夫人见他始终侧身低头,便命他抬头。
他脸上掌印清晰,黄夫人不可遏制怒道,“三番五次欺凌同窗,真是放肆。”
“没有,是我自己……”
打自己耳光?他也真是会说笑。
“你不必再为他们开脱,画院不缺画师或学徒,我这就将他们赶出去。”黄夫人说一不二,扭身就要进画院将那几人揪出来。
棠宋羽连忙拉住她:“黄夫人莫要再为我出头。”
黄夫人皱眉回头:“为何?”
棠宋羽不知该如何开口,赶走又如何,无非是换了人继续。
他在画院本就孤身一人,黄夫人此举只会让他们更加憎他恶他。
黄夫人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不如你搬来我府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了他们这一次。”
“这不妥……”
她柳眉上扬,故作遗憾:“那我就只能将人赶了,他们这种无能无貌相之人,画院能收留他们已经是大发慈悲,今后落到街头深巷……也不失谋生之法。”
棠宋羽倒是如她所料,为他人忧虑:“他们家中有母父,怎能……”
黄夫人见他神情松动,却迟疑不决,便又道:“我府上刚走了一位乐工,你刚好能以乐工身份入住,至于吃住钱两……就从你每月薪给扣除。”
“可……我并不通音律……”
“你学东西向来快,区区五音六律,能将你难住?”
黄夫人低头拿起他垂在袖间的手:“再说,你这手生得如此好看,只握笔杆未免可惜,技多不压身,君子兰再添一技又如何。”
“黄夫人。”棠宋羽拿开手,见她失落,不禁道:“故人依在,与其睹物思人,不如早日相见。”
黄夫人一怔,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我正说你,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她如何敢见,哪怕隔着大殿远远望上一眼,她的心中便掀起风浪,淋落得满身狼狈。
院内交谈声由远至近,黄夫人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乌袍少年问道:“所以,你考虑好了吗?他们的命……可是由你来定。”
“……”
少年沉默了良久,总算在她失去耐心前,抬头道:
“我走,他们留。”
然而黄夫人显然高估了少年,一年过去,他半只曲子都没学会。
他若有心,怎学不会。
于是黄夫人命他每晚到院中练琴,还必须当她面将一首弹完。
起初他弹得磕绊,犹如有人拿着斧头在他头上挥来霍去,听得黄夫人堵上耳朵,就连那双抚琴的玉手也无心欣赏,恨不得剁了安别人手上。
长达半年的苦练,她的耳朵饱受沧桑,棠宋羽的手指也养出了肉茧,也总算学会了一支曲子。
可黄夫人仍不满意,说他的琴声如驴拉磨,只是将琴谱规规矩矩弹出来,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本就情绪寡淡,不善表达,弹琴予他宛如酷刑,被逼无奈时,只得将对乐律的怨恨弹了出来。
黄夫人不知道听出了什么情感来,潸然落泪,满意极了。
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