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对着手中的状纸扫了几个来回,眉头紧皱。
“大人,怜惜苏恩棣不在膝前,独自在城中赁居而居,辛劳持家,苏父故赠予祖宅与其,也盼其能有宅而居,不再做那漂泊无依的浮萍,无处安生。遂寻了杏花村陈老里长为中人,写下赠予契子,赠予完全合理合规。请大人明鉴!”
未及唐乐兮言说,诉方的樊莫书遂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笺双手呈上,淡然言道,“此乃苏父当年写成的祖宅赠予契子,请大人过目。”
随后,他负手而立,又道:“至于指使他人殴伤其姐,强行掠夺祖宅之事,告方有何凭证?”
樊莫书手中的白玉折扇缓缓一开,悠悠摇起,眸光沉凝的望向唐乐兮,等着她出招。
他对这唐家娘子的了解,大多来源于林高父子,和之前城中轰动一时的崇武高利贷案中。这女讼师所显之胆识、魄力和敏捷才思,都让他心生警觉,不容轻视。
外人看来他在讼师一途上顺风顺水,短短几载就成了靖北的头牌,可多年科考不遂的际遇,早就练就了他深谋重虑、谨小慎微的心性。
此案,对方看似毫无胜算,可保不准有后招,故他在此案中所花的心思,不必他所经手的任何一个案子前期所费的心力少,甚至更甚于以往,毕竟势均力敌的对手——难得!
唐乐兮淡淡的瞥了樊莫书一眼,不得不说,他作为靖北炙手可热的讼师,毫无半点恃才傲物、自矜功伐之气,反而面色无澜,一副沉心静气、心平气和的模样,完全不似来公堂上辩讼的讼师,这份内敛的气度比之林若那厮可不止从容了好几分。
一道锋利的眸光自唐乐兮眼底闪过,往往看似最无害之物,实则才是最致命的……
“大人,可传唤原杏花村村民唐乙唐木匠上堂,他可为人证!”唐乐兮道。
此言一出,因生员身份伫立在一旁的苏恩棣脸色一变,急急的看向樊莫书。
樊莫书手中一顿,不动声色的给了苏恩棣一个眼神,苏恩棣的眼神一定,便安心的垂首敛目。
刘县令疑惑的抬首,问道:“这唐乙……莫不是唐家娘子,你的阿爹?”
“正是。”唐乐兮笑了笑,“不过,他非苏家亲眷,也与这苏家祖宅毫无利益关联,理应非属听讼回避之人,想来樊讼师也未有异议吧?”
樊莫书谦和一笑,微微颔首。
刘县令见双方皆无异议,便惊堂木重重一拍,“传人证唐乙上堂。”
很快,候在堂外的唐大叔便被衙差带上了堂,他瞄了唐乐兮一眼,颤颤巍巍的双膝着地,伏下身,恭敬道:“小民唐乙拜见大人!”
刘县令:“唐乙,本官问你,你与这苏家姐弟是何关系?”
唐大叔:“小民曾赁居杏花村二载,苏家恩棠曾为小民的房主,小民农忙时也曾在苏家帮工,苏家恩棠算为小民的东家。”
刘县令:“那与这苏恩棣,可有关联?”
唐大叔:“小民二载不曾见过苏恩棣,直到一月前,他回杏花村讨要苏家祖宅,俺才见过一回。”
刘县令长髯一抚,目光移向了唐乐兮,“既是告方人证,告方讼师问询。”
“是。”唐乐兮应声。
唐乐兮:“请问人证,方才说到你是在苏恩棣讨要祖宅之时才见过苏恩棣的,那你可还记得,当时,这苏恩棣是如何向苏恩棠讨要的?”
唐大叔一怒:“他当时唆使一帮人等,将苏恩棠的夫婿二顺殴伤在地,不得起身。遂又将苏恩棠连番推倒在地。此举,引了杏花村全村人围观,杏花村人皆可作证!”
唐乐兮瞥了一旁瑟缩了一下的苏恩棣:“所以,苏恩棠与其夫婿皆被殴伤?”
唐大叔点点头:“是,二顺伤在额角,身上更有多处淤伤。苏恩棠亦有多处擦伤。”
唐乐兮遂一转身,向刘县令抱拳施礼道:“大人,大宣律之赠予撤销一说为被赠予人若强殴赠与人及其眷属,赠予之事即可撤销。此人证可证赠予人苏木黎之女苏恩棠受其弟,也为被赠予人的苏恩棣殴伤,故此赠予之事可判无效。”
话音方落,苏恩棣急吼吼的嚷道:“我没有殴伤二——”
突然,一直手在苏恩棣的肩膀上迅猛的一压,苏恩棣的声音戛然而止。
“砰——”
“大胆,堂上何人喧哗!”惊堂木震响,刘县令神情一肃,厉喝道:“苏恩棣,堂上不得喧哗,若再犯,杀威棒伺候!”
厉喝后,堂上陷入一片沉寂。
“大人,此人证诉方可否问询?”樊莫书扇子一收,彬彬的一施礼问道。
樊莫书柔和的言语,如谦谦君子,温润圆融,让刘县令脸上的威严之色缓了缓,他抚髯颔首。
“诉方可问询!“
樊莫书转身,竟颇有涵养的向唐大叔微微一施礼:“这位唐大叔,苏恩棣殴伤其姐与姐夫所教唆之人——你可曾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