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风霜如刀。
毓庆宫内却温暖如春,十分舒适宜人。
红萝炭气暖无烟,耐烧不易熄,是冬日里最好的取暖佳品。可惜好物不易得,数量总是有限,各宫主子们必须严格按份例使用,连皇帝也不例外。
毓庆宫却是唯一的特例,太子喜暖,闻了碳烟就咳嗽,毓庆宫上下便只用红萝炭,不计份例,随意取用。
每到冬日,宫女太监们都很喜欢给太子值夜的差事,别无他故,只为了暖和。
在毓庆宫值夜,太监宫女们都各有各自当值的地方:寝房外四人,棉帘子外二人,更衣室一人,静室一人……
郭朝光最得脸,是唯一能在太子寝房内值夜的太监。
伺候久了,郭朝光能根据太子的呼吸声判断出太子的睡眠情况。呼吸缓而长,说明太子睡得很熟,他能趁机小憩一会儿;呼吸急促些,可能做噩梦了,要多关注;如果呼吸次数变得正常,且声音转小,太子多半醒了,必须要第一时间去伺候太子起夜。
但今日情况有些不同,郭朝光心里没底了。
昨日皇上考校太子骑射,太子累出了许多汗,沐浴更衣之后,早早就睡了。
郭朝光陪侍到子时,听太子呼吸平缓,睡得很熟,他就趁机眯了一会儿。大概小憩了半个时辰左右,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太安静了,完全听不到太子的呼吸声。
郭朝光以为太子醒了,眼睛不错地看着床帐,等床帐一动,他就去伺候太子起夜。可他等了很久,床帐内没有任何动静,未见太子有翻身或起身的意思,细听还听不到任何呼吸声,郭朝光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郭朝光试探地喊了两声“主子”,没听到太子回应,他就离床更近一些,声音再大一点,还是没回应。
郭朝光犹豫再三,壮着胆子掀开了床帐——
容颜清隽的太子正阖目躺在床上,一条薄被搭在他的腹部,不见胸口有起伏,像一具没了气儿的尸体。
这想法吓坏了郭朝光,脑门子瞬间冒出冷汗。
太子万万不能在他值夜的时候出事!
依着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太子若出了问题,整个毓庆宫的人都得陪葬!
“主子?主子?”郭朝光一声大过一声地呼唤着。
在房间里唯一一盏油灯的微弱光芒下,他发现太子爷的脸庞特别惨白,更像死人了!
郭朝光颤抖着手去试探了一下太子的鼻息。
没有,什么气息都没有。
“主子!”郭朝光带着哭腔,扑通跪地——
胤礽昨晚熬夜完成了尸检报告,回办公室的小床上睡觉前,他跟助手说过谁来都不要打扰他。岂料他刚睡着就被哭喊声惊醒了,致使他交感神经活动增加,心脏输出量加大,简言之,他的心突突地狂跳。
胤礽蹭地起身,连熬三夜的苦逼打工人真的要忍不住骂人——
郭朝光刚要喊人来,就见太子突然起来了,恼怒地瞪向自己,郭朝光吓得立刻跪地求饶。
“主子饶命,奴才刚才见主子好似没了……没了……”
郭朝光意识到自己言语犯了忌讳,更加惶恐地赔罪,头磕起来跟不要命了似得,脑袋使劲儿往地上撞,发出咚咚的响声。
胤礽被眼前人凶猛磕头的景象惊到了,也对四周古色古香的环境感到震惊。
——他是谁?
——这是哪里?
伴随着咚咚的磕头声,胤礽觉得自己的偷好像也撞过什么硬物一样,突然疼起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重现。
本来对眼前陌生环境茫然无措的他,眼神渐渐清明了,了然了当前的状况。
原来他前一世是清朝的废太子胤礽。
现如今他又重回到了清朝,回到了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也就是爱新觉罗·胤礽十四岁的这一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突然回到这个时间,还突然觉醒了前世的记忆,甚至连死后转世投胎的过程都记得?
看着记忆里的郭朝光重现在眼前,胤礽感觉到很恍然。这时候的郭朝光和他一样,正当年少,还没有因“带坏太子”的罪名被他皇父处死。
郭朝光还在不停地磕头赔罪。
胤礽心酸得很,伸手扶了他一把,“起来吧。”
郭朝光没想到他惊醒太子之后,太子竟然还屈尊搀扶自己。他更加惶恐不安了,连连向太子检讨,保证自己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你先下去,我想静一静。”
情景突变,有太多信息需要他消化。
前一世,作为清太子的他毫无疑问是个悲剧,幽死之后,他还是满心怨念,始终咽不下心中那口恶气。
他不懂,不明白,不甘心,他明明按照皇父所要求的一切去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十全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