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安静的推开,一道黑色影子缓缓来到帐前。床榻上的两层纱帘和一层绢布都被放下来,将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薛止伸手撩开这些遮蔽物,闷着的帷幔里散发出温热臭味。
皇帝已经睡过去了,薄被下的他瘦骨嶙峋,散发着难闻气味。若先前还有些道骨仙风之感,现在看起来就只是像一具骷髅。他还看见旁边脚踏上放着一碗清粥,稀粥里几乎没有米粒。想来薛云图没好好安排吃食,一国之君居然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薛止将帷幔挂起,轻声叫他,“陛下。”
皇帝一下就惊醒过来,他看到面前的人脸上围着熟悉的白布带子,激动的发出嗯嗯声音。能听得出他嗓子里全是浓稠黏液,一直没人清理,都快要噎死了似的。
薛止俯身拿起碗,摸到了凉的透透的碗壁。薛止侧身坐在床边,轻巧的用勺子将粥喂给皇帝。
皇帝饿的狠了,不再急于哼哼着说话,赶紧歪嘴去吃。不少米汤顺着他脸颊流下来,淌在身下被褥上。
“没想到薛云图就是这样对你的。”薛止似乎无意的叹息。皇帝只愣了一下,继续奋力喝粥。
“我刚在西郊被人追杀,好不容易逃回宫里,却听说薛云鹤已经……”薛止意犹未尽的停下话头,可皇帝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瞬就再没有别的大反应了。
“看来今年又要改年号了,我们这些站不上位置的皇亲又要被杀的片甲不留了吧,你说呢,父皇。”
这一声父皇吓到他了,老皇帝一下子惊呆了。叫他父皇的孩子很多,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从薛止口中说出来。他忽然泪水横流,呜咽起来。
薛止放下碗,柔和的拍着他的胸脯顺气,“母妃已经去了,我在这世上便只有父皇。薛云图既然这样虐待你,我是定要救你出去的。”
老皇帝污浊的眼睛泛起密密红色,嗓子里咕噜咕噜的叫着,细细听起来便是“云翼”的名字。
这一次薛止从容接受,他垂下眉眼叹息,“父皇,要废太子需得国印。”
一提及国印这个东西,老皇帝的泪水堪堪停住,神色有些警惕起来。他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为何薛止会在这个时候叫他父皇示好,他心里是有点定数的。
薛止见他那表情就嘲讽道,“怎么,你宁可被薛云图饿死在这里,也不肯跟我走么。”
皇帝惊疑的用眼瞪着薛止,他似乎以为皇帝舍不得的是个太子?
两人僵持片刻,薛止缓缓起身道,“既然你只认定了薛云图,非要和他耗着,那我也随你心意。我们就等着看,看他到底几时能回心转意。”
他说着,就将半碗粥放在床沿上老皇帝的目光所及之处,起身打算离开。皇帝看的着急,他饿的要死了,刚刚那几口粥下去并不能填饱肚子,反而勾的胃更难受。
他听见薛止的声音越走越远,淡淡飘来,“先前母后还说叫我保护父皇,但想来是没这个必要的。父皇心仪的儿子那么多,我何必插这个手呢。”
“啊啊……啊……”老皇帝终于急切的叫唤起来,那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声响。他忍不了了!就算薛止想要篡位那又怎么样,他们斗来斗去谁死谁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皇位都跑不出是自己的儿子。况且他总不至于活的比现在更惨了。
薛止回头看着他,只见他奋力将头晃动起来,目光斜瞪向床角内侧,眼珠子几乎都要翻了个个儿。
薛止走回去,他跳起到床上,脚踩着床沿,跨过皇帝的身体去摸顶上横杠。手顺着落灰的框子由上至下细细抚摸查看,终于在尖角那里摸到了一个雕花凸起。他手握凸起向外一拽便拔出个细细长长的小匣子,里面是一卷明晃晃的绢布。
薛止将绢布取出,又把长匣子推回原处,跳回地面将其打开查看,那是一个盖好了国印的空诏书。
虽然没有国印,但有个这东西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他将东西收好说道,“我会回来接你的。”前提是你能命大的撑到那个时候。
薛止离开后,皇帝再也无心睡眠,他胃里很饿,身体躺着太久不动而开始疼痛难忍。他双目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心里和这寝宫一样空旷。
待薛云图从侧门匆匆赶来时,这里除了塌上的老皇帝外空无一人。他恨恨的走到床边,看见了只剩下半碗的粥,脸上恨的泛起个森然的笑。呵,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
皇帝双目圆瞪,看着长子的眼神恐惧万分。这眼神让薛云图火气极大,他俯身下去双手攥住了皇帝的衣领,“父皇,您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
一股臭味直冲薛云图的鼻腔,他便立刻松了手起身离开,“也是,您真正惦记的长子是薛止,哎,我这太子当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要不我便将这储君位置让给他算了,也是父皇您的合心意。想必你们已经聊好了吧。”
阴暗处响起鬼先生的声音,“若是没有王命,即便登基也撑不过两年,很快又要很快的换了新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