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寒气弥漫的车厢里,车窗框子、四周角落、她手下按着的扶手,都是一层厚厚的白霜。阿乌直愣愣的打量了这人几眼,对方穿着单薄的素色衣服,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那头凌乱的长发冻得梆硬,僵直着遮挡住整个脸。再往下看,她放在膝上的双手青白,指甲漆黑。
“小姐,怎么了?”木鸢在后面催问了一句。
“没事,进来吧。”阿乌淡淡的说着,然后进了车子坐到那人身边。
木鸢紧跟着爬了上来,她一掀帘子就气的不行,“这、这真是太过分了,连个暖炉都没给生,车里全都冻上了——居然还在座位上撒了水!小姐你别坐湿了衣服。”
“没事。”阿乌摇摇头没挪地方,她怕挪了地方以后木鸢会碰到这个溺死鬼,平白折损了身上阳气。
车轮马上滚动起来,阿乌看着木鸢说道:“今日你也起的太早了,若是困的话就睡会儿吧,路还远着呢。”
木鸢烦恼的摇摇头,“算了,太冷了也睡不着的,我还是守着你吧。这些人可是坏到家了,才刚出门就这么欺负你,这是生怕你不会受寒!”
这孩子打抱不平的时候真可爱,阿乌想着,将怀里的手炉掏出来递了过去,“那就抱着这个吧。”
木鸢自然不肯接的,立刻伸手推回,“那不行,你还得——”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阿乌强硬的将东西塞进木鸢手里。
两人因着一个手炉还吵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木鸢妥协了。她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的、谁说都不听,主意正的很。她不情不愿的将手炉揣进怀里道,“你可别受了风寒啊,真病了看你怎么办。”
“我知道,快睡吧,时间还早。”听着阿乌那幽沉深远的声音,木鸢枯坐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阿乌让木鸢枕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说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
身边那个湿漉漉的人影没有丝毫动静,阿乌回头看着她笑笑,“没有话说么?跟着我走了这么远也不容易吧,钟丽若?”
确实,这个鬼的确就是真的钟离锦、真正的相府五小姐。
刚一打照面时阿乌就认出来了,那身衣服正是溺死的钟离锦所穿的,还有她第一次尝试招魂时唯一没有拿钱的鬼——溺死鬼根本用不着冥币。
钟离锦终于动了,她的脖子僵硬的转过来,像是润滑不到位的木偶。阿乌看着她,能透过那些凌乱的坚硬的发丝看见里面的绿色眼睛。
然后,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头发里传来——
“鬼差。”
阿乌叹息着,又转回来低头看向木鸢熟睡的脸道,“很可惜,这一片不归我管,我带不走你。”
果然,钟丽若又不出声了,大家就这么静谧的坐了一会儿。
周围变得更加寒冷刺骨,那种森寒像是要透过衣服扎进血肉一般,让人难以忍受。睡梦中的木鸢冷的眉头皱起,阿乌将斗篷解下来披在木鸢身上。
她像是理解了钟离锦的意思一般,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什么,放心吧,既然我借了你身份的光,肯定也要报答你,这件事我答应你。”
依然没有回音,阿乌再度侧头看去,钟离锦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座位上一滩水渍结成了冰。
正好,外面太阳已经冲破昏暗出现,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她身上形成扭曲的花纹。
阿乌又惋惜的叹了口气(她发现她最近太愁了,一直在叹气啊),溺死鬼不能离开死去的地方太远,而且也不能到阳气旺盛的地方去。如果钟离锦想要进入六道轮回得以解脱,那就必须要拉别的活人溺死,顶替她这溺死鬼的位置。
很显然,钟丽若抓不到顶替者,所以她就只能趁着阴气最盛的时候来车里等一个鬼差。
可是阿乌在相府住了那么久,为什么钟离锦一定要选在出行这一天呢?阿乌搂着木鸢,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她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想合作愉快,就必须让对方觉得自己有用和被需要啊。
前面的马车上,钟离英将车窗闩打开,掀了个缝儿偷偷向后看去。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是她能听见规律的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钟离英心有不解。
“快关上吧,别放了寒气进来。”钟离彩皱着眉头提醒她。